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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阿烈道:“那七大门派之人,找得到你找不到你我可不管,但你怕招认之后,我会变成厉鬼来找你?”

  美少年沉吟一下,道:“胡说,你还认不出我是谁么?”

  阿烈瞪大双眼,看了一阵,摇头道:“很熟,却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美少年以他原有的声音,说道:“真的认不得么?”

  阿烈一怔,惊道:“啊!原来是你……”

  这美少年的原来声音,娇柔悦耳,竟是个女子,阿烈这一来方始认出她是女扮男装的冯翠岚。他不寒而栗地打个寒噤,忖道:“幸好是她,如果是那个高髻妇人,我这一命就保不住了。”

  但他的乐观和安心未免太早了一点,因为冯翠岚那支明晃晃的匕首,仍然顶住他喉头要害,锋锐的刀尖,使他感到寒冷和微痛。冯翠岚道:“好,现在你认出我来了,我要杀死你!”

  阿烈大讶道:“为什么?”

  冯翠岚道:“我自知打不过祁京,所以只好打你做替死鬼,”阿烈道:“原来如此,但我和他……”

  刚说到这里,外面传来步声,阿烈但觉肋下一麻,口中便发不出声音了。这阵步声消失之后,冯翠岚冷冷道:“虽然我不想这样对付你。但为了我父亲之仇,迫得我非如此做不可了。”

  她的声音十分森冷,透露出强烈的杀机,阿烈听了,打了个寒噤,却苦于做声不得。他心中想道:“天啊!我真是冤枉透了,但冯姑娘她不知内情,因此找到我头上,却不能怪她……”

  他从对方充满了仇恨的口气中,已知道自己实是死在须臾,她只消略一用力,就可以取了他的性命,当此生死一发之际,他发觉虽然不能做声,但眼睛眉毛等仍然能动。冯翠岚突然发觉这孩子作出很怪异的表情,例如双眉一高一低的跳动,眼珠忽上忽下,或左或有的乱转。她觉得很奇怪,煞住匕首刺出之势,留神一看,只见他眼珠转得更快,额上已流出汗珠。冯翠岚皱皱眉,伸手一拍,口中低低叱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烈透一口气,已经能够做声,忙道:“哎!姑娘,你差点就杀错人哪!”

  冯翠岚道:“如何杀错人了,你不是阿烈么?”

  阿烈道:“我是阿烈,但……”

  底下的话还未说完,突然一口气涌上来,塞住咽喉,便又做声不得,冯翠岚冷笑一声,道:“你是阿烈就行啦!有话你到阎王爷那儿说吧!”

  阿烈万万想不到才从鬼门关挣退两步,便又被拖回去,而这一回看来决计无法躲过,于是心灰意冷的闭上双眼,懒得理她。他如若再次扬眉转眼,冯翠岚一定不会放过他,但他突然闭目等死,反而使冯翠岚大感奇怪,忖道:“他竟不怕死么?抑是另有原因?”

  当下玉手一拍,又解了他的穴道,沉声道:“你可知道祁京他们做了什么事情?”

  阿烈摇摇头,连眼睛也不睁,他并非否认知道祁京他们暗杀冯通之事,而是表示不愿理睬她。冯翠岚发觉这孩子居然面含愤恨之色,又气又疑,怒道:“就算你不知道,但你是他的同党,杀了你也是一样。”

  阿烈忍不住睁开眼睛,也怒声道:“谁跟他这恶人同党?他好几次想害死我,只是没有得手罢了。哼!哼!假如我武功强过他,我还要找他算账呢!”

  冯翠岚憬然而悟,道:“那一天你说要拜一个比祁京还强的人为师,敢是因为你想找他报仇?”

  阿烈道:“他欺负我,打我,我都可以不计较,但我娘被杀害之仇,非报不可,所以我非赢得他们不可。”

  他口气中充满了强烈的仇恨,这绝不是装作出来的,冯翠岚已信了八成,当下问道:“你说‘他们’,除了祁京之外,还有谁呀?”

  阿烈道:“七大门派之人都有份……”

  他一口气把这七大门派那些高手名家的姓名都说了出来,最后又道:“现下我还不知谁是凶手,或者不是他们而另其人。”

  冯翠岚听了那些人的姓名,摇头不迭,道:“算啦!虽说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但这些人个个都是当今武林顶尖儿的人物,我看天下间还没有谁敢说赢得这些人的,因此之故,你只好死了这条心。”

  阿烈咬牙道:“不行,我只要有一口气在,绝不改变此意。”

  冯翠岚收起匕首,道:“就算你把武功练成,那也是二三十岁之后之事了,这些人即使不死,也变成各派的耆宿长老,你向他们寻仇,等如挑他们的门派,所以我说这是全然没有成功希望的事。”

  阿烈道:“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除非他们早一步杀死我,不然的话,此志必酬!”

  冯翠岚道:“你读过书么?”

  阿烈道:“我蒙王老夫子时时讲解,略识之无。”

  冯翠岚道:“那七大门派之人怎会找上你家的呢?”

  阿烈道:“这真是一桩飞来横祸。”

  当下简略地说出“血羽檄”之事,不过冯翠岚听完之后还是对他母亲之死,如何与这些人有关,不甚了了。

  不过她却知道了一件事,向阿烈道:“你目下处境十分危险不过,祁京表面上保护你,同时又有其他门派高手在暗中支持,似是万无一失,其实他们是用你作钓饵,看谁会向你下手?”

  阿烈沉吟一下,道:“假如其他门派之人其中之一的是凶手,在这等情形之下,自然不敢向我下手了。”

  冯翠岚道:“你这等想法才是大错特错,他们要暗杀你,易如反掌,并且还可以布置得如同外人下手一般,你死了也不过是白死。”

  阿烈一想这话有理,当下道:“那么我如何是好?”

  冯翠岚沉吟一下,道:“你从未透露过逃走之意,他们决计想不到,同时防范已疏,因此之故,你可找个机会溜掉……”

  她看见阿烈面有难色,便又道:“别怕,我在这西安府有一栋房子,是家父经营的秘巢之一,有几个很靠得住的家人婢仆,你只要躲进去。住一年半载,等风头过去,才出门拜师学艺,我担保七大门派之人,一辈子也找不到你。”

  阿烈听了她的计策,心中一方面甚是感激,一方面也极为怀疑,忖道:“她为何对我这么好呢?”

  要知他自小家境贫苦,深知生活之艰困,受的白眼闲气和打击比较多,因此,他原来就比同龄而出身温饱之家的孩子懂事得多,何况最近发生的种种事情,又使他对人性有了极深刻的印象。故此他会想到自己既无可利用之处,冯翠岚怎会对他这么好?难道她所作所为,完全出自一片同情之心?但无论如何。他觉得先逃脱祁京的掌握,总是好的,将来的结局,不管是怎样子,他都愿意冒险试试。他沉吟一下,才道:“我如果顺利躲起来。一定把七大门派之人都吓一跳,更可把祁京气个半死,他定然感到很失面子,对不对?”

  冯翠岚道:“这还用说?不过这件事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一躲起来,以后就得万分小心,不然的话,一旦被他们抓回去,那你非死不可了!”

  阿烈心想:“这么一来,我就完全落在你掌握中,半点不敢反抗了。”

  但衡量之下,他仍然愿意在冯翠岚手中讨生活,而不愿和祁京这条赤练蛇在一起,因此他毅然答应逃走。

  冯翠岚当下寻思助他逃走之计,阿烈也忙忙大动脑筋,考虑那琅琊府秘宝的种种问题。冯翠岚不久就有办法,道:“你小心听着,今晚你们出去吃饭之时,假如仍然在那家老店,我便在后门的巷子等候,你可诈作肚子痛上厕所,趁机溜之大吉,假如祁京盯住你,那么你万勿妄动,等回店之时,在南大街和西大街转角处,趁人多之时,走向西大街,我会在暗处看着,假如没有人注意你,我便现身招呼,带你逃到我那个地方,如果情势不妙,我就不出来,你可诈作贪看热闹风景而走错了路……”

  阿烈边连点头道:“我记住了。”

  冯翠岚很不满意,道:“这是与你自家生死有关的大事情,你如若记错一点,后果就不堪设想,岂可这般草率,随口回答?”

  阿烈道:“我真的都记住了,你不知道,我自小就记性特别好,无论是什么话,我只要听入耳,隔上很久仍然能够讲出来,连一个字都不会错,前两三年前我年纪还小,有些话我听了根本不懂,可是我也可以照样讲出来。”

  冯翠岚将信将疑的瞅他一眼,道:“希望你这次别失去这个本领才好。”

  阿烈道:“不会,姑娘放心,不过我的人是逃走了,我的箱子怎么办?”

  冯翠岚不悦道:“一口箱子所值几何?以后再卖一个不就行了?”

  阿烈已决定目前不说出“琅琊丹经”的秘密,要等到确信她对自己并无其他用心之后,方始把此物交还给她。因此他随口就说出已经想好的理由,道:“那口箱子不要倒没什么,但箱子里的衣服,都是我娘亲手缝的,我不能丢弃……”

  阿烈提起母亲,触起了孺慕之思,突然间涌出眼水,冯翠岚见了,不觉一怔,她登时大受感动,伸手拍拍他的肩头,柔声道:“好啦!现在不是你难过的时机,让我想想看……”

  她一转念间,便道:“这样吧!我用重金贿赂那茶房,叫他等你们出去之后、偷了那个箱子,我另外派人把箱子拿回来。”

  阿烈一面拭泪,一面道:“这法子行得通么?”

  冯翠岚一笑,道:“监守者自盗,谁防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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