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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喝声中欺身直迫对方,手起一掌,疾劈过去。但见他掌力强绝,手法恶毒诡异。此外,五指指尖呈青黑色,一望而知练有奇门凶毒功夫。

  欧阳无惧猛一侧身。扬臂挥掌,直向敌掌拍去。“蓬”的一声,双方硬拼了一掌,房中顿时强风旋卷的暗劲迫人。两人都往后退开,欧阳无惧比祁京多退了一步。众人都大为凛惕,心想:“祁京乃是北邙派三大高手之一,当今之世,已罕敌手。但这欧阳家的家将,竟能硬接祁京一掌,可见得功深力厚,亦属高手之列。家将尚且如此,其主可想而知。”

  欧阳菁尖叫道:“四叔,不要跟他动手。”

  显然她眼见祁京如此厉害,心中已经害怕。欧阳无惧冷冷瞪住祁京,道:“以我的身份,自应是眼中只有主人。你藉此把旁人都拉下水,方敢出手,实是可笑得很。”

  这欧阳无惧也是老练江湖,早先明知对方利用这话把别人都扯上,但却故意不加解释。直到试出对方功力深厚,可知余人当必是名不虚传,这才出言分说。先行破去对方七派联手之势。

  他目光一转,已察看出这话已经收效。当下又道:“今晚这件凶杀案,我家小姐全然牵扯不上,你如是欺她年幼,硬给栽上一份嫌疑,只怕笑掉天下群雄的牙齿。”

  他的话虽然仍旧针对祁京,但已大见软弱,不致迫得祁京非动手不可。祁京衡量一下利害得失,实是不愿惹上欧阳家这等仇敌,当下冷冷道:“你可是说,纵然是你下手杀的人,但也与你家小姐无干,是也不是?”

  欧阳无惧性格既冷又硬,不喜在口舌上与人多争,是以很简单的道:“不错。”

  祁京斗鸡眼一转,冷笑道:“那么与欧阳菁姑娘有无干系,总之今晚的凶杀案,你们亦有一份嫌疑。”

  欧阳无惧心知若分说,又得长篇大论,当下懒得开口。欧阳菁却忿然道:“他为什么要杀死查大婶?”

  祁京道:“别的隐情我不得而知,但假如他想你尽快离开此地,不想你与这血羽檄事件牵扯上,则下手杀人,迫你速离,也是很有可能的?”

  众人皆不作声,要知他们虽然都感到祁京这个理由牵强了一点,可是冀北欧阳家一向以阴毒诡秘著名,会不会与化血门查家另有隐秘的牵扯,谁也不得而知。因此欧阳家之人杀了查氏,亦大有可能。这一件命案,至此已变成千头万绪,如鱼龙曼衍,使人有眼花缭乱之感。董公川以地主身份,调查之后,归纳起来,向众人作一报告,详情如下:“第一点,命案发生于黑夜,其时外间有欧阳菁和查思烈正在说话。”

  “第二点,外面的巷口,欧阳无惧坐在马车前座上,并未见到夜行人出没。”

  “第三点,查氏致死之伤,乃是最普通的点穴手法,加上窗框上有践踏过的泥土痕迹,似是显示凶手武功有限。”

  “第四点,命案发生在马上要送查氏前往华山派主持的法华庵居住,这一点意味此是狙杀查氏的最后机会,也暗示出凶手晓得了查氏移居之事。不过这一点意义有限,因为华山派高手荆山梅庵主,业已把这个消息传告与其他六派之人。”

  “第五点,董公川派人检查过梅庵主所购送之药,十分正常。连药渣也验过,并无可疑。”

  最后的一点是:“各派已抵开封之人,除了眼下这一群之外。其余的都行踪末明。而由于种种缘故,大家都没有加以说明。”

  董公川报告完之后,转眼向阿烈道:“如果你同意的话,老夫派人来帮你,关于坟地、棺木、法事以及其他一切费用,你都不必张罗。明天就可以弄妥这下葬之事了。”

  阿烈又悲伤,又紊乱,不但不晓得回答,甚至这些人何时通通走了都不知道。更深夜静,只听得阿烈悲咽之声,显然特别凄惨孤独。那盏油灯已经干枯了,因此灯光忽然熄灭。一道人影从屋顶矫健地斜掠而下地,一个起落,已到了后窗,此人尚未站稳脚步,突然间一跤摔倒,发出咕咚一声。这个夜行人才一跌倒,便有两道人影飞泻而下,到了那人身边。其中一人弯腰挟起地上之人,迅即跃走。剩下的那一个,身形矮小如童,再外面向窗内张望了一眼,旋即悄然退开,隐没在黑暗中。阿烈对此全然不知,翌日清晨,棺木裣衣等各物都送来了不久,不嗔大师等七大门派之人,也先后来到,加上一些来帮忙的邻舍,这间破屋简直挤得水泄不通。那些武林高手们,虽是与查家毫无瓜葛,但仍都向灵柩行礼如仪。阿烈跪伏在棺木旁边,已哭得嘶哑了。

  不过凡是有人行礼,他这个孝子都得答礼,全靠右邻的李大婶每次提示他,不然的话,他根本不晓得有人行礼吊祭。阿烈在眼泪模糊中,叩了许多答谢的头,这一回忽然见到一双绣花软底鞋,还有一对很漂亮的袜子。他初时也不知道何放心头一震,旋即在脑海中,泛起了那个高髻妇人。她是发出血羽檄的人,在他记忆之中这个妇人的容貌完全模糊。那是因为当时光线的关系,使他虽然面对那妇人,却无法看得清楚。然而他却记得她有一对绣花鞋,只因当时她踏着黑猫的尾巴,被黑猫抓了一下,她一怒之下,踢死黑猫。这件事在阿烈心中,印象十分深刻。因此,眼前这一双绣花鞋,使他抬起头,向来人望去。那一个妇人,身材纤细,长发披垂。一条宽大黑巾盖压着头发,下襬则遮掩住半截面庞。阿烈只能见到她的眼睛,因之,这个少妇给他的印象,仍然一如那一天,模模糊糊,全不分明。那个妇人没有注意阿烈窥视她的动作,但当她转身出去前,却凝望了那孩子一眼。此时阿烈已跪伏地上,没有抬头。他暗中仍然留意着那双绣花鞋,眼见出了屋外,便赶快抬头瞧看屋内之人,希望发现欧阳菁,这样就可以立刻托她查明这个少妇是谁了,然而欧阳菁却没有在屋中,使他十分失望。那七大门派的高手都在这儿,但彼此之间,并不交谈,令人感觉得出他们之间弥漫着强烈的敌意。

  原来这些与化血门查家有关的七大门派之人,从昨夜直到如今,仍然为了处置阿烈的歧见而不能解决。要知阿烈乃是这“血羽檄”案中唯一的目击证人,由于他母亲之死,显然凶手想杀他母子灭口。故此七大门派定须保护他的安全,直到查获凶手,由他指认过了,方可任得他自生自灭。初时七大门派之人,都想把阿烈掌握在手中,所以先后表示过随他回去,觅地安置之意。然而其后人人都发现这个责任太过艰巨,不但保不住阿烈性命之时,本派声名受损。同时更可能因这个孩子而惹来凶杀之事。换言之,他们争论过一阵之后,都深切体会出这个孩子,实是绝大祸胎。这么一来,人人都想把这个祸胎推向心中憎恨的门派。自然此事必须做得不露出一点痕迹,因此从昨夜以迄于今,各人无不殚精竭智,以最圆滑的词令推卸这个祸胎。是以今天早晨,各人看来都露出疲乏之色。赤练蛇祁京小心查看众人的表情,及不时分别向各派之人说话的梅庵主,心中暗暗惙怛,不知她跟那些人说些什么话?脑海中又时时泛现昨夜以迄今朝这一段时间内,大家会谈时的片段景象。

  那是一座大厅之内,巨烛高燃,明如白昼,一直有婢仆送来热茶和点心,伺候得很周到。但在座的七个人,都很不舒服,因为那个孩子的安置,还未曾有结论,是以大家都勾心斗角地讨论此事。祁京记得自己当时突然提出一个主意,便以阿烈作饵,诱那凶手入彀。如若那凶手得逞,那就只好另寻途径查访凶手。梅庵主首先反对,接着其余的人,也都表示异议,使祁京感到很难堪,仿佛是存心让凶手杀死阿烈,使他顿时蒙上了更多的嫌疑。董公川会后发表意见,道:“兄弟有个大胆的猜测,那就是这个发出血羽檄之人,乃是化血门余孽,为了使局势混乱,故意在加害那查氏妇人之时,不用化血门手法。”

  这点众人并非没有想过,所以都不觉得惊讶。董公川停歇一下,才又道:“假如这个想法不讹,咱们就更迫切要抓住凶手,让那孩子指认确实之后,从他身上追查出化血门秘宝‘分光剑’下落了。”

  峨嵋派的程一尘暗感不满,接口道:“敝派对那分光剑的胃口不大,但如是抓到凶手,则敝派被害之人,血仇得报,此是敝派最关心之事。”

  他话中暗暗讥刺董公川不以两派受害之人为念,董公川当然领悟,忙道:“这自然也是十分重要的一点,兄弟可不是觊觎化血门的秘宝,而且深恐咱们如若不能从速找到这一柄与化血真经关系密切的宝刃的话,迟早是一场莫大的灾祸。”

  樊泛一拂黑髯,道:“事隔到今,已达十六载之久,化血门余孽如曾修习过这门功夫,早已功成出道了,咱们如今才着急,也没有什么大用。”

  不嗔大师道:“贫衲认为董兄之言极是有理,那化血真经乃是武林瑰宝,内容自是十分精深奇奥,如若落在资质有限之人手中,就算练上一辈子,也是没用。故此十六年来,化血门无人出道复仇,并不稀奇。但只要此经一日在他手中,咱们就一日不得高枕无忧、只要诛除此人,万虑皆消……”

  许太平接口道:“这样说来,查思烈这孩子是唯一指认得出凶手之人,对咱们就更为重要了。”

  不嗔大师道:“许当家的说得不错,这孩子实是重要无比。”

  祁京道:“既是如此,这孩子只好安置在少林寺中,那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不嗔大师道:“敝寺乃是佛门净地,人人皆可入寺礼佛,门禁无阻,反而不大稳妥……”

  他公开拒绝收容阿烈,别人自是不便再提。祁京回想到这儿,突然心头一震,目光凝住,那一群向自己走来的各派高手,他们把祁京围在当中,梅庵主首先道:“大家的意思都极望望祁兄带走那孩子。”

  祁京诅咒一声,说道:“这却是什么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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