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司马翎 > 血羽檄 | 上页 下页


  樊泛捋黑髯,道:“欧阳姑娘观察入微,大有见地。”

  欧阳菁向他称谢一声,又道:“第二点,那查大婶一介女流,见识有限,假如是隐瞒真情,实难逃得过诸位前辈的法眼。何况我向她提起大少爷之时,她全无反应。试想他们如若分离了十六载之久,查大少爷杳无音讯,忽然有人提起,焉能不露出关切的神情?”

  这一点乃是在人类感情的弱点上之论,大凡是人生经验丰富之人,无不深知此论乃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欧阳菁扫视众人一眼,见大家都默许她的论据,不禁泛起了得意的笑容,徐徐连续说道:“第三点,想那查大少爷生前,乃是武林中有名的美男子,复又风流自赏,到处留情,据说以他的丰姿人品,加上王侯之富,在情场上无往而不利。假如这个傻瓜……”

  她指一指查思烈,接着道:“他如果是查大少爷的后嗣,我第一个觉着难以置信。前辈请看看,他那一点有乃父之风?常言道是虎父无犬子,查大少爷如此人物,焉有这等形容猥琐的儿子?”

  众人看看阿烈,但见他天庭甚低,鼻尖唇薄,加上面黄肌瘦,实在找不到半点与众不同之处。这个论据可信与否是另一回事,但无人出言反驳,却是事实。欧阳菁自信更增,微微一笑,又道:“第四点,假如此于是化血门查家后嗣,纵然是时机不巧,无法行窥化血门神功绝艺,但多少总会有一点武功才是。”

  祁京道:“假如此子诞生之日,恰是化血门覆灭之时,则他全然不懂武功,亦不是奇怪之事。”

  欧阳菁毫不客气地反驳道:“这只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说法。要知假如这一家与化血门有关,则那查大婶能处处掩饰,必是有化血门的漏网之人通知她。如若化血门有人来过此地,此子既是查家唯一后代,当然会传他一点武功,经过这些年来,已应大有根基了,所以这第四点的理由,与前述的三点都有关连。此子不懂武功,便可证明那查大婶没有作伪。”

  人人都瞠目无言,谁也想不到这个小姑娘的理论如此精密这般深刻细致,不觉都相信了。

  恰在这时,董公川的首徒李猷入报,据他调查所得,这查家的男人去世,不到十年,而查思烈的年纪,有的说是十三岁,有的则说是十四岁。这一项资料,已可证明他母子与化血门完全无关。梅庵主道:“欧阳姑娘的才慧,真是罕见匹涛,古人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确是至理名言,贫尼年老昏庸,已经不行啦!”

  董公川毫迈的大笑,道:“梅庵主这话从何说起?欧阳姑娘诚然是一代才女,但梅庵主仍然是当今武林的中流砥柱。如果你也自称老迈,兄弟这把老骨头早就该入土了!”

  赤练蛇祁京那对斗鸡眼转来转去,谁也不知道他在瞧谁,更不知他肚中要冒什么坏水。峨嵋派程一尘道人说道:“本来这次聚会,原意是交换一点情报和意见,谁知……”

  他忽然有所警觉地停口不说,目光转到欧阳菁面上。欧阳菁何等精乖,立刻晓得他们对自己大有避忌,心想:“只要你们不移到别处去谈,我定能探知你们说些什么。”

  当下微笑走出去,到大门外才转身向众人说声再见,便飘然走了。

  众人一看那查思烈还抱着黑猫发楞,都不在意,程一尘道长继续说道:“万想不到血羽檄事件又在此时发生,这与咱们聚会之举,似乎大有关连呢!”

  青龙令三当家许太平打个哈哈,道:“就算化血门查家死灰复燃,咱们亦何惧之有?”

  梅庵主灰眉一皱,心想这许太平末言先笑,口气中充满了杀机,实是十分危险的人物。她正要开口,只听祁京阴森森的说道:“按理说化血门应无死灰复燃的可能。昔年之事,兄弟也曾亲身参与,事后并且是由兄弟点算死者的数目,那化血门上下大小,连仆婢厨子一并计算,并无一人遗漏。”

  他提起了昔年杀戮之事,渐渐兴奋起来,又道:“当时兄弟也唯恐查家有人漏网,但如今回想起来,却是处理不当。”

  众人都惊讶地望住他,梅庵主忍不住讽刺地道:“怎么?祁施主觉得太辣手太残忍了么?这倒是使人不易置信之事。”

  祁京冷冷道:“兄弟平生从不戴上假慈悲的面具,化血门的神功,天下谁能不怕?因此斩草除根,当时实有必要。现在回想起来,咱们的仇是报了,但东西呢?咱们谁也不曾找回失物,是也不是?假如留下活口,咱们就不难找到藏宝之处了,兄弟只是后悔这一点。”

  樊泛捋着颏下黑髯,大声道:“祁兄这话很有道理。十六年来,大家都放弃了搜回失物之想。然而最近连接两次出现的血羽檄,是怎么回事呢?”

  不嗔大师道:“那化血真经已誊抄了七份,每派都保管……”

  他话未说完,祁京已冷冷道:“不嗔大师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嗔大师也自面色一沉,峻声道:“贫僧提醒大家一声,今日的情势,比十六年前复杂的多。”

  全屋之人,听了不嗔大师的话,似乎都触了电一般,个个怔了一怔,随即无不面色起了变化。不嗔大师的双目睁得比平时大了许多,环视众人一眼,沉声道:“诸位都泛露沉重的表情,可见得贫僧的话,大家早就想到了,不过人人都藏在心里,谁也不肯首先讲出。”

  别人不开腔不算奇怪,那赤练蛇祁京居然也默然不语,可就使得屋子里的气氛,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紧张。不嗔大师逐一看过各人的表情,这才又说道:“十六年后的今日,化血门查家既已不存人世之上,反之却有七个家派都拥有化血真经。据贫僧所知,这部真经第一页就是“血羽檄”秘诀大法,贫僧深信目睹指出了这一点,将对澄清这迷雾般的局势,大有裨益。”

  荆山梅庵主接口道:“不嗔道友,须知这话出自您或程道友口中皆可,旁的人纵然心中大为起疑,也不敢提及……”

  程一尘颔首道:“梅庵主此言甚是,目前只有敝派和少林寺的弟子遇害旁人自然感到不易措词了。”

  祁京直到此时,才嘿嘿冷笑两声,说道:“即使是有人被害的门派,亦不能全无嫌疑,这一点必有不少人同意。”

  程一尘面色一寒,道:“祁兄这话只怕有欠考虑。”

  祁京道:“兄弟自然有点证据,方敢开口。”

  程一尘一面提聚功力,随时随地都可以出手,口中冷冷道:“好极了,祁兄有何发现?”

  祁京眼珠转来转去,使别人弄不清楚他究竟在看谁?他道:“既然程真人下问,兄弟只好坦白说出。据我所知,贵派的一位与程真人齐名的高手,亦在这开封府城之内,是也不是?”

  众人的目光转向程一尘,但却没有一对眼睛露出惊讶之色,只不过是瞧看程一尘的反应,以及看他如何回答而已。程一尘面上掠过一丝尴尬的表情,随即淡然道:“不错,贫道的师弟陆一瓢也来了,但这算是什么证据?”

  祁京道:“兄弟的用意只是指出程真人并非孤身北上,别无其他的用意……嘿,嘿……”

  但人人皆知祁京的指证,乃是暗示峨嵋派既然另有高手在开封府中,则今日所发生的血羽檄一案,峨嵋派自是不能置身事外,应当也是有嫌疑份子之一。

  梅庵主在房中现出身形,冷冷道:“那么祁施主呢?贵派的高手都在家里?抑或也有人在开封府中?”

  祁京发出一阵干笑,心中却迅速想道:“这老尼到底知道了多少呢?假如我出言否认,她便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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