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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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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雲仙沉吟一下,道:「我本來答應過慧師不將此事向任何人洩露,但既是大哥下問,小妹只好從實供出……」她嘆一口氣,接著道:「我本來就酖嗜佛學,一直有剃度出家之想,但姑媽卻不允准,因此四年前我就偷偷跑到二十里外一座尼庵去求主持慧師許我出家。慧師一見到我就露出十分奇異的神色,不過後來對我極好,時時跟我談論佛學要旨,又告訴我許多菩薩捨身渡世的故事。從那時起我便立志要渡化世上惡人,慧師也十分嘉許,常常說如果我能渡化惡人的話,這才真是菩薩心腸。」她面上泛射出聖潔優美的光輝,自有一種令人仰慕的莊嚴。 趙岳頷首道:「這種捨身渡人的大願,和我輩俠義心腸大致相同……」 單雲仙接著道:「這四年來我一直在思念此事,忽然有一天發覺我既生而無歡,何不發大悲大勇之心,捐棄這副皮囊去渡化一些惡人,使他們改過自新,立地成佛?於是我問慧師世上誰是第一惡人,她告訴我說陰風崖鐵柱宮的武陽公可以當得『第一惡人』四字而無愧。她說她聽過許多證據確鑿的傳說,這武陽公一生之中單是敗壞婦女名節的淫行就不知做了多少萬件,其餘殺人擄掠之事,更是不勝枚舉!」 她沉思一下,似是迴想當日之事,接著又道:「過了幾日,我便跟姑媽說出此意,姑媽那時十分震動,面色灰白。她用種種理由勸阻我不要做這件事,但我志已決,只是低頭唸佛。後來姑媽告訴我說,她以前也聽過有關武陽公淫邪惡毒的傳說,大概不假,如果我一定要去,她也無法阻止,一切都是命中註定,只望我在失望灰心之餘,還肯回去見她一面!隨即將天缺三寶賜我,說是她聽說天缺三寶的另一半就在武陽公手中,若果他迫得急時,相信可用這三寶換回貞操性命……」 她忽然嘆口氣,停口不說,心中卻想道:「大哥啊,你那知我自從遇到你之後,渡化惡人的決心便已經動搖。只要你肯讓我隨侍一輩子的話,我寧願不做菩薩!」 她的心事趙岳自是不知,見她停口不說,還以為她是想起這武陽公的邪惡而心中畏怯,暗自忖道:「她到陰風崖無異自投虎口,我自是要盡力勸阻。不過她若是回去依靠姑媽義父的話,定是毫無趣味,我得想個甚麼法子替她安排安排……啊,有了,我從今就開始留心,若是遇到有膽有識的少年俠士,便替她作主。她嫁了之後,生活美滿的話,自然永不再浮起這種怪誕的念頭……」他想出了解決之法,心中大是寬慰,但暫時卻不告訴她,等到適當時機才跟她說。 當下囑她好生休養臂傷,自己出去查看四周形勢動靜,順便採了好些菓子回來,兩人就以菓充飢。 到了翌日早晨,趙岳看看一夢頭陀面色甚佳,單雲仙也自精神奕奕。她內傷已癒,只有一點臂傷,毫無妨礙,趙岳大為放心,便獨自出去採摘野菓。 岩洞附近數里之內,樹木甚少。趙岳輕車熟路,直奔西北,數里外便是一座青葱山嶺,翻過山嶺,峰巒連綿,樹木鬱蒼,與山嶺那邊的荒涼光禿的景象迥異其趣。 趙岳入林摘菓,忽然聽到有人穿林疾奔的聲息,心中一動,循聲追去。縱出二十餘丈,只見三個佩劍道人在前面迅快奔行,從裝束上一望而知這些道人便是武當派弟子。 趙岳沉住氣悄悄跟隨,穿出樹林,再轉入一座幽谷之內,只見谷內花樹雜生,景色清幽,在右邊一片碧綠如茵的草地上,二十餘名佩劍道人無聲肅立,在這一群道人前面站著一排五個道士,四個鬚髮如銀,另一個卻只有三旬上下,面皮白皙,挺拔英俊。 趙岳隱身谷口樹叢中,相隔雖遠,卻仍然看得一清二楚,甚至連群道呼吸之聲也聽得見。他認出那四名老道人便是武當四老,屬紫字輩,名望身份都極高。那年輕俊挺的道人正是他恨不得一劍劈死的白霞道人,以他的身份,縱是勉強和武當四老排在一起,也不應屹佔當中位置。 要知武當派門規甚嚴,這尊卑上下之禮決錯不得。白霞道人居然佔了當中主位,趙岳可就大感訝異,更加用心探究其中緣故。 那三名入谷道人奔到草地,先向白霞道人躬身稽首,然後才向四老行禮,接著退入人群中,肅然竚立。 趙岳更加訝異,忽然醒悟,心中大震,忖道:「莫非他已當了掌門人?如果是的話,白沙道人何處去了?除非是死在他手中?」 他一悟出此理,登時胸中熱血奔騰,幾乎要現身撲上去殺死那白霞道人。但轉念想到這惡道既然已登上掌門人寶座,門下弟子不說,那武當四老見有外人要加害掌門,定要出手力拚。自己縱然有取勝之機,但能不能下煞手傷及四老?當下按捺住心中氣憤,決定只要白霞道人走單了,便現身取他性命,其餘之事以後再看著辦! 白霞道人口中發號施令,那二十餘佩劍道人立時散開,動作迅速,片刻間已各自站好位置。 趙岳遙遙看出這二十餘名佩劍道人分明是佈下一種陣圖,每人所站的方位,離別的人只有兩臂之遠。看上去似是按著九宮八卦之位佈成陣勢。當下大感迷惑,忖道:「武當派傾巢而出,在這僻靜幽谷中佈下陣勢,不知要對付甚麼人?」 白霞道人詳細查看過陣勢之後,似是甚感滿意,道:「那換位及出手招數你們都記得麼?」 二十餘道人齊聲應道:「記得!」 武當四老的八隻眼睛在陣勢中掃來掃去,像是第一次見到這座陣法,各各潛心查看虛實一般。 白霞道人舉頭望望天色,道:「快了,大家調勻呼吸,準備出手!」 武當四老站在最左邊的一位緩緩道:「掌門人的神機妙算,向來令人佩服!不過今日這一座陣法能不能收到預期功效,大成疑問!」 第二位老道人接著道:「這座陣法全按九宮八卦方位略加變化而成,雖然發動之時會有神奇不測之威力,可是得看用以對付甚麼人。」這老道言下之意,無疑是說對付待會兒要來的敵人便不管用。 趙岳聽了這話,心中更加滋生疑竇,左思右想總猜不出這一群道士要對付甚麼人? 白霞道人微微一笑,道:「四位師伯師叔不必多慮,此陣經過歷代祖師推究,決無失敗之理,非是本掌門自行研悟,待會諸位師伯師叔便可眼見此陣奧妙了!」他聲調之中充滿自信,那武當四老雖然輩份尊高,可是一則他身為武當派掌門人,二則他更說出此陣乃是經過歷代祖師推究而成,便不再開口說話。 趙岳忽然醒悟一事,忖道:「他們等候的敵人一定武功高強無比,連武當四老都沒有取勝之望,才會如此慎重其事!這人是誰姑且不去理他,但此人既是如此武功高強,我須得防他入谷時發現我的蹤跡……」當下轉眼四望,只見右邊一排灌木後面,一株古樹撐空而起,樹蔭十分濃密。如若藏身樹上枝葉之中,武當派之人決難發覺,同時又居高臨下,全場形勢一目了然。 他緩緩掉轉身軀,挪出樹叢,忽見一個人蹲在樹叢枝葉下面,兩下相隔只有五尺左右。那人一身青袍,頭面用一條青巾蒙住,只露出兩隻精光四射的眸子,凝視著趙岳。趙岳這一驚非同小可,比之那日中計失足從山巔掉落秘府之內那時還要心神震盪。 這個青袍怪人扮相詭異這還不說,最要命的是他潛伏得這麼近,趙岳卻毫無所覺,按常理來說,此人既是窺伺他的蹤跡,為何當他轉身挪出樹叢之際,他仍然大模大樣地蹲在那兒向他凝視?此舉大是不合情理,此所以趙岳駭了一大跳,但覺此人由頭到腳無不詭異譎怪,令人摸不著頭腦而生出惴惴之心。 趙岳正在盤算如何對付這個怪異之人,只見他精光四閃的眼珠微一滾動,突然舉手向旁邊一指。趙岳順他手指之處望去,並無可疑朕兆。目光一轉,恰恰掃過那株枝葉濃密的古樹,心中一動。回眸看時,那青袍怪人比個手勢,果然是叫他到樹上藏匿之意。 他劍眉一皺,忖道:「如此看來,他似乎對我沒有惡意,但他會不會就是武當派佈陣等候之人?」正轉念間,那青袍怪人忽然移動,貼著灌木彎腰走去,腳下輕靈迅快,宛如貍貓。眨眼間已經掠過那株古樹,隨即消失在灌木叢中。 此人倏現倏隱,行跡詭秘怪異,趙岳但覺心中一陣不舒服之感,宛如白日見鬼。但他終於攀上古樹藏好身形。 草地中的一眾道人個個如石像般竚立不動,過了一會,武當四老之一徐徐道:「現下已過了辰已之交了!」 白霞道人望望天色,道:「馬上就來了,這兩日他總是在這個時候來這『草藥谷』中採藥!」 一言未畢,谷口倏然出現一道人影,武當四老齊齊望住谷口之人,滿是皺紋的面上,都泛起激動的神色,顯然這四位年逾古稀的玄門得道之士內心中情緒波盪甚是劇烈。 白霞看了一眼便即發號施令,著那佈成陣法的二十餘眾佩劍道士小心戒備。 那谷中出現之人卻也是個道士,鬚髮如霜,面色甚是紅潤,腰肢挺直,健步如飛地走入谷內。 躲在樹上的趙岳一看來人,心中暗暗叫聲「慚愧」。忖道:「原來是武當上一輩的高手紫心道長,我竟沒有想起是他……」 紫心道人雖然衣衫殘舊,可是風儀猶在,遠遠望去宛如圖畫中的仙人一般。 他入谷之後,淡淡看那群道人一眼,便移目注視地上的種種草藥。 武當四老都流露出悲痛的神情,白霞道人高聲叫道:「紫心師叔請過來一敘?」 紫心道長漠然地抬頭望望他,便又置之不理。白霞道人又朗聲道:「小姪現下忝為本派掌門,恭請師叔移步過來一敘!」 紫心道長袍袖一拂,道:「本門之事,我又無暇理會,休要絮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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