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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任野老道:「你如果想考驗一下自己的功力,不妨再鬪下去,等到不支之時,喊叫一聲,我就出手助你,此意你如不反對,就點點頭。」

  趙岳思忖一陣,便點點頭。

  那通靈水蜃雖然下拖之力並不急猛,但沉重如山,一直保持那麼巨大的拉力,使人不敢放鬆絲毫。

  這一夜在趙岳的感覺,可真是漫漫長夜,覺得老是過不完。不過他寧可永遠是黑夜,因為晚上寒冷,他用力時便不覺得辛苦。日間太陽曬炙之下,實在難當,等如多了一重負擔。

  任野老並非一直守在旁邊,到清晨時才出現,趙岳迅快地偷眼瞧看一下,見到任野老在岸邊搬拾了許多石頭,砌成一個巨大的爐灶。過了許久,他轉眼看時,只見那石爐側邊已堆滿了乾柴。

  趙岳心中好生不解,暗忖這位任老丈砌了一個石爐,還搬了許多乾柴來,莫非等這通靈水蜃被擒之後,用以烹煮不成?

  那通靈水蜃斗大的頭顱向天仰起,像水盆般巨大的嘴巴緊緊閉住,牠的頸子和頭一樣的粗,因此除了身上沒有鱗甲以外,極似一條巨蟒。

  牠的身軀在黑夜時發出暗藍色的光芒,白天則是灰白色,此刻只有數尺露出在水面之上,是以瞧不出牠尾部長得怎樣。

  朝陽一現,那通靈水蜃的眼睛便閉住,嘴角不時冒出涼沁沁的水,遍灑頭顱的頸子。

  趙岳倒願意牠噴出的水灑向自己身上,但那水蜃似是曉得對方也怕太陽烤炙,故此口中冒出的水,一點也不曾濺到對方身上。

  到了中午時分,趙岳熱得渾身冒汗,不得不運足內功,調行真氣,一面抗熱,一面緊緊抵住水蜃拖拉之力。

  忽然聽到熊熊火聲,偷眼一覷,只見任野老已生起旺熱的火,在那個石爐上,他用一片石頭,弄成鐵釜的形狀,架在火上。那石釜並不巨大,是以一看而知如果用來烹煮這條通靈水蜃,決不夠用。

  因此,趙岳又恍然而悟,心想任野老一定等到適當時機來臨之時,設法斫下通靈水蜃的頭顱烹煮,或者這條水蜃功效全在頭部,所以賸下的身軀不必取用。任野老在石釜中放了許多草藥,然後用一方石板蓋住石釜,便一直加火燃燒。

  好不容易熬到黃昏,趙岳已感到有點疲乏。尤其最要命的是那通靈水蜃拖拉之力一直那麼強大,使他感到好像永遠無法取勝,心中時時泛起沮喪之感。這種感覺,在苦熱難耐之時,最是厲害,使他好幾次幾乎要鬆手放棄這一場無休無止的苦鬪。

  傍晚時漸漸涼快,他一再運功行氣,居然恢復了不少精神氣力。

  這時連他自己也覺得訝異起來。因為他深知自己功力造詣,本來尚未達到這種以力生力的境界。由此可知他在山中混混沌沌過了這些日子,日夕勤練之下,居然大有進境。

  晚上,岸邊的熊熊火堆閃跳出火光,使他覺得不像第一夜那麼孤獨。

  那通靈水蜃到了晚上似乎也增加了氣力,拖拉之力越強,使得趙岳很難換手休息。以他想來,那通靈水蜃只要來一下急拉猛拖,他一定抵拒不住,被拖入石洞之內。

  幸而那通靈水蜃並沒有用猛勁,趙岳咬牙苦苦支撐,心中不時泛起沮喪灰心之感,每當這種可怕的感覺浮上心頭,他就想放棄努力,結束這一場永遠也贏不了的鬪爭。

  然而,他終於挺熬下來,天邊已泛起魚肚色,又是另一天的早晨降臨。

  任野老忽然縱到他身邊,面色沉重異常。

  他低低道:「老弟,你面對著世上最是頑強的敵人,如果你有絲毫鬆懈,不但全功盡廢,而且有性命之憂!這一點你已充份了解無疑……」

  趙岳心中想道:「我現在自然比任何人都了解,這通靈水蜃真是最頑強的對手……」

  任野老潑些泉水在他身上,使他感到一陣涼爽愉快,精神為之一振。

  老人接著道:「你已通過第一關嚴酷的考驗,不特是在全身功力的苦苦支撐,最要緊是心靈的堅強不屈,當真可喜可賀。從現在開始,第二關的嚴酷考驗即將降臨。你除了以前經歷過的種種困難艱苦之外,還要加上肉體內部的許多痛苦……」

  趙岳聽得莫名其妙,不過,那老人說得一本正經,不似是開玩笑,因此,他也認真地考慮起來。

  過了一陣,他疑惑地向老人瞥上一眼,一如有所詢問。

  任野老一捋頷下灰髯,沉聲道:「我已用各種藥物,熬成一碗濃汁,準備給你服用。這碗藥汁服下之後,五臟六腑都漸漸發生痛苦,有時甚至會泛起快要死去的感覺。但這時,你仍然要抵受烈日烤曬,肉體疲憊及運力苦鬪的種種艱困,你要自問可有這種堅強的意志毅力,不屈不撓?」

  趙岳不曉得受盡這種痛苦之後,有甚麼好處作為酬償?但他又不能開口詢問,因此,他只反覆考慮一件事,那就是任野老和他相處得很不錯,絕對不會加害於他。退一步想,縱然他有心加害,自己近來野居山中,等如一具行屍走肉,活與死也沒有甚麼分別。

  他想了一陣,慢慢覺得應該對自己作最嚴酷的考驗才對。一個人活在世上,為的只是通過種種痛苦而已……

  他微微頷首,任野老仔細地瞧著他,只見他雙眼中射出堅定不移的光芒。當下仰天大笑數聲,笑聲中蘊含無限快意。趙岳一點也猜不透這個老人心中有甚麼念頭想法,不過卻沒有絲毫動搖這決心。

  任野老縱回去,不久,就用一塊光滑凹石,盛住一碗藥汁,送到他嘴邊。趙岳定睛一看,只見那碗藥汁色如琥珀,香味撲鼻,一點也不似普通所謂良藥苦口的形容。

  他並不遲疑,張開嘴巴,老人徐徐灌入他口中,動作甚是仔細,生似怕有一點一滴溢漏出來。

  藥汁喝光之後,任野老又仰天發出長笑,聲音震耳生疼,水面上都起了一圈圈波紋漣滴。

  他在笑聲中走開,趙岳莫名其妙地緊緊抓牢水蜃頷下的短角,怎樣也猜不出一點頭緒。

  一頓飯工夫之後,藥力漸漸發作。趙岳先是感到心口疼痛,真氣幾乎散開,連忙拚命運功聚力,一面調運真氣。心臟的疼痛像潮水般一陣陣地襲擊他,太陽也逐漸增強熱力,使他難過異常。可是奇怪的是他在此刻已不出汗,僅僅難受得想死。

  接著疼痛移了位置,變成肺部劇疼起來。他苦苦忍受住,但覺身體上的潛能都完全發揮出來,對抗這些內憂外患的侵襲。

  烈日威力更強,烤炙得他頭昏腦脹,身體內的疼痛一處一處轉移,五腑六臟當真都被劇疼侵襲過。

  他全靠堅強的意志支持,但最可怕的,卻是不曉得要支持到甚麼時候,這種無休無限期的艱苦路程,確實最不易忍受。

  他終於忍受到下午時分,任野老突然躍到他身邊來。

  趙岳口中發出微喘之聲,頭頸上青筋暴現,一望而知他實在已是筋疲力盡。

  任野老道:「老弟真行,你已磨練出堅忍不拔的毅力耐性,若是返回人間,單憑這種超人的堅強,就能出人頭地,揚名天下……」

  趙岳一面苦苦拚死支撐,一面轉眼去望那條通靈水蜃,只見牠嘴角直冒清泉,遍灑全身。

  任野老又接著道:「我看你真氣運行的情形,業已快要達到打通秘鎖玄關的地步,若不是老弟以無限堅忍抵受肉體及心靈上的無量痛苦,加上我那碗藥汁洗滌內臟,化弱為強的話,這種進境,恐怕要化上數十年光陰才能達到。」

  趙岳萬萬想不到這三日兩夜熬下來,竟有這麼大的好處,頓時精神大振,突然感到全身氣力似是增加了不少,要抓牢那條通靈水蜃,似乎不是難事。

  任野老接著沉聲道:「目下尚有一關,此關是否過得,要看你的機緣運氣,再加上你的聰慧穎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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