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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一


  他终是老奸巨滑之徒,轻轻一句就使房仲平息内衅之心,转而同御外侮。房仲低低哼一声,心想这话也有道理,若是一同死在赵岳云旗之下,任凭是天大恩怨也自烟消云散,须得保住一命之后才有暇计较这段过节。

  文开华跃到他们身边,钱杵已经掣在手中,大声道:“赵岳,我跟房兄赖兄联手鬪一鬪你的云旗。你是一心一意要建立千秋大业之人,想来不会把这等事放在心上。”

  赵岳不觉呆了,道:“你……你怎么啦?”

  文开华容色冷冷,再不说话,要知往昔赵岳为了勤练“云旗十八展”,虽是与她同衾共枕了许久,都不曾稍稍理会她。故此文开华一听到岭南诸人以“大功大业”的话劝他。而他表示接受之时,她便触起这一段旧恨,暗想他每逢为了建立功业,便可以置我于不顾,倒不如现在就跟他闹翻,以后永远不再理睬他。赵岳喃喃道:“千秋大业……唉!千秋大业……”言下果有难以顾及私情之意。此时所有的人都不做声,单等赵岳在“私情”与“功业”之间作一抉择。

  须知目下的局势在赵岳而言,乃是决计不可泄漏出未死的秘密,才能保持主明客暗的优势。不然的话,武阳公得知他尚未死去之事,无疑会用全力查出他的行踪,然后找他决战。以赵岳目前功力未复之前,绝难抵挡得住武阳公的十般兵器。

  赵岳与武阳公之间全是为了拯救武林,才形成这等誓不两立之势,换句话说,赵岳是为了天下武林才跟武阳公过不去,因此他在公私之间,殊难遽作决定。

  过了一阵,文开华叫道:“赵岳,你敢是怕我们三人联手之势么?哼!哼!你若是连我们三人也赢不了,自然更不是武阳公敌手,甚么千秋大业的话趁早少说!”

  黑煞手赖珞微感奇怪,忖道:“她为何要拏言语激赵岳出手?莫非她爱房仲更甚于赵岳,所以决意与赵岳反脸?不对,不对,她若是极爱房仲的话,自该放软态度设法使赵岳放走我们……”想到此处,陡然间大为惊凛,继续想道:“哎!不好了!原来她极爱赵岳,所以激他出手杀死我们三人,俾可成全他一生功业!”

  他想出了这个道理,顿时汗流浃背。只听赵岳沉声道:“你这话说得极是,我若果赢不了你们三人联手之力,岂能跟武阳公作生死荣辱之鬪?”

  他这两句话说得意气消沉,黑煞手赖珞暗暗松一口气,岭南派诸人却大为失望。

  却见赵岳精神一振,朗声说道:“想那武阳公乃是天下武林的公敌,残酷嗜杀,以毁灭正义为乐。赵岳若是能够为世除害,何惜区区一身的安危悲喜?”

  岭南派诸人不觉大声喝采,温老大说道:“赵大侠这话痛快极了,这等胸襟果然不是常人可及!”他口气之中流露出无限钦慕敬佩,几乎要五体投地来表示。于姜岑洗等四人眼见大师兄性情忽然作此改变,心中都暗暗感到奇怪。

  赵岳道:“温兄好说了,今日之事还须仰仗大力。”他只不过是谦逊一下的意思,但温老大却会错了意,怔了一下,突然间奋然喝道:“好,你把文姑娘交给我便是!”赖房二人都吃一惊,不约而同地忖道:“若是此人出手绊住文开华,今日之局定是有死无生。”

  文开华冷笑道:“难道他对付武阳公之时,你们也出手助他?”

  温老大豪情飞扬,洪声道:“这又有何不可?我岭南派从今日起参与此事,甘愿供赵大侠驱策,好教武林之中也得知三门四派之外,还有岭南一派!”

  赵岳十分感激,道:“在下先行谢过温兄及诸位,不过今日之战,温兄暂时不用出手,文姑娘对在下云旗路数毫无所悉,正好借他们三人联手测验在下实力。”

  黑煞手赖珞心想原来文开华不识得云旗路数,今日之战,只怕还是难以取胜。尤其可虑的是赵岳大可在取胜之际,单单对自己下毒手,放过文房二人性命……再者赵岳赢了这一仗,气候便成,一则他假死之事不会传扬出去,二则确定了他勇往直前之心,大凡一个人定下了这等决心坚志,终必能够成功无疑……他诸般权衡之下,决定纵然今日难以逃生,也不能让赵岳立下志气,建立千秋不朽的大功大业。恶念一生,便首先大喝道:“多说无益,即速动手!”

  赵岳云旗一展,朗声应道:“好,在下要出手啦!”

  黑煞手赖珞使用出铁柱宫独创的切口暗语,道:“两位请先掩护本座左右侧翼,待本座先从中路攻坚。力尽之际,再改由文堂主主攻,如此轮番调换,以免失去主动之势……”

  赵岳及岭南派之人,只听赖珞口中叽叽咕咕的不知说些甚么。文开华虽是才智过人,但一听赖珞居然自愿首先主攻,显然有补偿刚才对房仲无礼之意。她此时一则要成全赵岳,好教他再度尽力与武阳公周旋,二则她已下决心远离赵岳,今日纵使死在他云旗之下,也等如离开他一般。当下点头道:“好,咱们三人同心合力与他决一死战,第二次轮到我主攻便了。”她说的也是切口暗语,故赵岳他们也听不懂。

  这一剎那间,赵岳突然觉得文开华在他们之间,自行划下一道鸿沟,似是难以逾越,心中不觉泛起怅惘凄凉之情,长长的叹口气。

  温老大大喝道:“赵大侠,劲敌当前,不宜分心,这不仅是你荣辱生死的关卡,也是天下武林同道的得失关头,你最好暂时把个人忘记。”

  赵岳瞿然道:“温兄这话极是!”

  文开华和房仲齐齐散开,黑煞手赖珞一向是铁柱宫四奇之首,发号施令已惯。当下长啸一声,暗示房文二人先出手扰乱敌人视听,然后才由他出手主攻。文房二人闻令一齐扑上,铁杵与玉轴双双并出,威势惊人。

  赵岳云旗呼地一扫,登时把两般兵器震开。黑煞手赖珞大喝一声,奋拳迎面攻入。他们三人皆是时下一流高手,合力之下,威势又不是二人联手时可比。赵岳虽是功力手法都冠绝一代,此时被赖珞迎面急攻数拳,也不禁连退三四步。

  岭南派众人都凛然失色,姜三姐首先低语道:“二姐,咱们得出手才行。”于二姐颔首道:“不错,万一赵大侠命丧此地,咱们也没有一个活得了!”她转向温老大道:“大哥,上吧?”温老大寒着面庞,不言不语,双目没有片刻离开战圈。

  赵岳连退数步之后,忽然间挥旗反攻,霎时间已笼罩住三人身形,一时稳住局势。温老大透一口大气,道:“好了,以后最多也不过如如是!”

  正说之时,赖珞已被云旗旗尖拂中大腿,直跌开去。岭南派众人由惊凛而变为欣喜,不由得脱口大声叫好。

  只见文开华迅如闪电般冲上,代替了赖珞原来的位置,手中三尺铁杵连施绝艺,呼呼连发数招,加上房赖二人侧翼进击,又把赵岳迫退数步。

  那黑煞手赖珞被旗尖拂中之时,幸得文房二人侧翼猛攻,故此得以藉势翻开,毫未受伤。文开华铁杵法路数与他双拳风格完全不同,是以赵岳一时之间难以适应。然而数招之后,但见云旗猎一声拂去,把她身躯卷住,向空中抛起。

  赵岳昔年曾经败在文开华铁杵之下,故此时对她出手特别小心在意。尤其是这一回对方三人联手来攻,更是小心应付,尽出全力。却不料对付起三人,除了开头几下被攻之际不易抵挡之外,只要一稳住阵脚,便立刻可以取胜,竟是比对付二人又容易一些。

  他岂知这“云旗十八展”乃是中原数十年来不传之秘,为武学之中最上乘的功夫,尤于冲锋陷阵之时更见威力,因此越是人多进攻,就越易取胜,至于那岭南派五人的情形又不相同。因为岭南派五人同时出手,只是布下严密的联防之势,坐待对方力竭落败,并不进攻,于是云旗的威力便相应减弱。

  他卷住文开华娇躯之际,房仲舍命进攻那是不用说了,奇怪的是黑煞手赖珞也忘命扑上,一手抓住旗帜边缘,一手拉住文开华手臂。

  这两人不要命地抢救文开华,其势已难以抵御,何况赵岳决计没有加害文开华之念,故此文开华容容易易就被赖珞拉开七八步之远。

  赵岳旗杆一挑一送,房仲哼了一声,连退至五六步,手中玉轴飞上半空,掉在数丈之外。他摇摆了几下,这才站稳身子,但一口鲜血涌上喉头,连忙运功压住。心想赵岳若是乘势上来,那就有死无生,难逃大劫。

  谁知赵岳只是怔怔地站着,眼光也没有瞧他一下。房仲大感奇诧,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黑煞手赖珞满面阴森笑容,一只手抓住文开华手臂,一只手按在她后背心要穴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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