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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三


  这一夜赵岳坐在椅上,不肯上床。珍姐好话说尽,赵岳只是不理。珍姐神色一冷,说道:“好吧,明儿我去找那白衣丫头,把你让还给她……”

  赵岳身体一震,道:“别胡扯!”

  珍姐道:“你怕我胡扯,最好一刀杀死我,不然的话,就乖乖地上床来!”

  赵岳迟疑一下,只好上床。珍姐皱眉道:“那有穿着出门衣服睡觉的道理……”赵岳怕她啰苏,赶紧宽去外衣。

  梁珍姐着着紧逼,赵岳终于屈服,遂了她的心意。到了翌日凌晨,赵岳忽然惊醒,原来板壁那边传来叹气之声。这声音熟悉之极,故此他在梦中仍然被惊醒。

  一声长叹过后,一阵娇柔声音细细传来,侧耳听时,这阵娇声念道:“别后相思空一水,重来回首已三生!”反复念诵了好几遍,接着细碎步声出门而去。

  赵岳跃落床下,猛可发觉光着两膀,呆了一呆,垂头丧气地回到床上,蒙头大睡。

  数日之后,他们已到达光化。这几日赵岳极是消沉,一日难得说一句话,一切任得梁珍姐安排,整个人宛如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一般。梁珍姐不论是软是硬,也无法使他改变态度。

  翌日出城,汉水横隔前面,他们走到渡头,只见江水滔滔,大江茫茫。梁珍姐忽然拉他向下游走去,渐渐荒僻无人,她停住脚步,说道:“你且瞧瞧自己的样子!”赵岳瞧一眼,但见面容瘦削,神色甚是憔悴。梁珍姐大声喝道:“你跳下江去吧!”

  赵岳吃一惊,低头再瞧江水倒映出来的人影,清澈异常的江水宛如一面明镜,不但照出他的瘦削,连神色间的憔悴落寞也呈现无遗。

  他暗暗想道:“以我目下这等情状,果是生不如死,不如跳下此江,结束此生……”

  梁珍姐冷冷道:“跳呀!还想甚么?”

  赵岳淡淡一笑,道:“葬身江流之中,也比活得毫无趣味好得多,是也不是?”

  梁珍姐道:“是啊,尤其是那么美丽的女孩子从今以后决不会睬你,一死百了,再也用不着惦想。”

  赵岳讶道:“那一个女孩子?”珍姐冷笑道:“那个掀帘子跟我讲话的便是,你以为我不晓得!”赵岳叹口气,说道:“她是我的结义妹子。我们曾经同生死,共患难,唉……”说时不禁忆起昔日种种情景,从第一次在山中溪边碰见了她,直至分手,一幕幕映过脑海。

  梁珍姐见他呆呆沉思,面上神情忽悲忽喜,一时摸不透他想的甚么,便不敢惊动。心想:我既是得到了你,那就非弄死你不可,别的女孩子谁也休想嫁给你!

  过了许久,珍姐早就站得脚酸身软,找方石头坐下,又坐得腰倦站起身,如此数次。赵岳忽然醒来,道:“我目下不能死!”珍姐道:“为甚么?”

  赵岳道:“有些事须得找到适合之人托付好之后,才死得安心!”

  珍姐心想:他不是不肯死,只是暂时未把事情交托与人,这可不能迫他,以致生出变化。于是微微一笑,道:“好吧,我陪你找这个人……但这人是谁?住在甚么地方?”

  赵岳道:“我也不知道……”珍姐只道他是捉弄自己,气得杏眼圆睁,蛾眉倒竖,劈面一掌掴去,掴个正着,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她心中气恼未消,咬牙切齿地伸手猛力推他,想把他推落江中。但赵岳的一身武功,当今之世已列入高手之流,既不打算跳江自尽,她那里推撼得动?

  梁珍姐越发气恼,拳打脚踢,朝他身上胡乱踢打。赵岳自然而然运布真气护住要害,珍姐踢打了一阵,其间碰上他要害数次,忽然间右拳和左脚脚尖渐渐疼痛,低头一看,已经现出红肿。她见了又惊又怒,扯发搥胸地撒泼哭闹。赵岳心如死灰,毫无喜怒之念,因此一任她如何咒骂哭叫,恍如不闻不见。

  突然间有三骑从上游那边沿江驰来,赵岳无意中瞧见,心想若是无人来此,我就任她哭闹三日三夜也可不理,但既是有人来了,传扬出去总是有点惊世骇俗。

  此念掠过心中,便上前捏住她红肿了的右手左脚,暗运内功,一股热力透传过去,催动瘀滞了的血气,眨眼间红肿已消,不过筋骨被他护身真气反震而生的疼痛之感仍然不能立即就好。

  那三骑渐渐驰近,马上之人已瞧得清楚,却是两男一女。两个男的身量都比常人矮得多,是以虽是坐在鞍上,也瞧得出来,长得相貌精悍,皮肤黧黑,年四五十岁,一望而知是南方人民。那个女的衣着装束与北方略略不同,虽是徐娘半老,但风韵犹存,肤色也比常人略黑。

  他们距赵梁二人两丈左右便勒住马,六道目光在赵岳他们面上凝住片刻,这才移开,彼此叽嘿咕噜地交谈起来,鼻音特重。赵岳一句也听不懂,但他久走江湖,却也晓得这三人乃是用的南粤方言交谈,可知这三人乃是远自岭南而来。

  珍姐露出注意之色,侧耳聆听,忽然插口讲了几句粤话,虽是不大纯熟流利,但那三人显然都听得懂,而且齐齐含怒望住赵岳!

  赵岳微微一惊,心想珍姐不知向他们说了甚么话,使得他们都对自己不满。若是平时,他定然出言询问,设法弄个明白,但目下却懒得理会,默然垂头。

  那中年美妇眼见珍姐泪痕满面,又见赵岳低头不语,只道他听得懂而又无话可说,所以如此,心中大怒,纵马上前,丝鞭一扬,嗤一声疾抽落去。她出手之快极是惊人,“啪”的一声丝鞭已抽中赵岳头面,登时现出一道红痕。

  那边厢的两个矮子相继大声讲了几句话,意思说他们身上还有要事,劝她不要多管闲事。中年美妇哼一声,掉转马头时,顺手又是一鞭抽去。

  赵岳面上虽是火辣辣的疼痛,但他毫不动气,也没有反抗之心。不过对方这一鞭抽来之时,他到底是武林高手,许多动作反应已成习惯,蓦然间伸手抓住鞘梢。

  美妇和两矮子都大吃一惊,要知她这一鞭出手迅快如电,决计闪避不开,唯一的破法便是抓住丝鞭,不过时间部位须得拿捏得极好,若是早了一线或是迟了一线的时间,又或是出手高了一点或者低了一点,都抓不中丝鞭。

  这正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也无。中年美妇不敢怠慢,运足全力一抖丝鞭,接着使出甩字诀。玉手一扬,只听呼的一声,赵岳身形悠悠飞起。

  须知赵岳抓鞭之举本是出自无意,抓住之后一见对方神色,才猛可惊觉,心中不觉一乱,暗想自己实是不该出手显露了武功。怪在此时那中年美妇以全力用出极是上乘的手法诀窍,正是乘虚而入,因此容容易易就把赵岳身形带起,甩开两丈之远。

  赵岳身至半空,真气一沉,立时坠地。淡淡地望那美妇一眼,举步向下游走去。

  梁珍姐喝道:“你上那儿去?”他头也不回,径自前行。珍姐忽然想起有人在侧,便收起刁泼之态,哀声叫道:“赵郎啊,你当真要抛弃我?”一面追了上去,伸手拉住他的腰带。赵岳此时只好停步,腰身微微一转,珍姐乘势损跌地上,瞧起来似是被他以巧劲摔跌。

  中年美妇恼得哼一声,用赵岳听不懂的话迅快地说道:“这个薄幸的人真是该死!”

  一个矮子应道:“三姐说得是……”另一个说道:“但我们一路上惹的麻烦已经够多了,说不定已回去,最好别管这件闲事!”中年美妇冷笑一声,先开口的矮个子说道:“怕甚么,反正已惹下这许多麻烦,再加一件又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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