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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屋内毫无声息,赵岳又喊了一遍,依旧寂然。赵岳暗暗一哂,举步向屋子走去。到了门前,目光迅速一扫,屋内果然阗然无人。他更不迟疑,倏地转身向那头白驴纵去。

  果然屋侧飞出一条人影,身法甚是迅快,也是向白驴扑去。如若赵岳踏入屋内,等到听见声响再赶奔出来的话,定必赶不上这人。此刻双方与那白驴的距离差不多,赵岳匆匆一瞥之下,只见那人影身量矮小,用一条黑巾连头带面蒙住,瞧不见面貌。

  赵岳大喝道:“先还我古剑来!”喝声中运起神功,发掌遥击两丈外的敌人。他施展的是少林寺楞迦金刚力,狂飙起处,带出刚猛啸风之声。

  那条人影想是发觉他这一掌无法抵挡,身形倏地一沉,足尖沾地,旋即斜斜飞开数丈,恰似是借他这一掌神功之力飞走。

  赵岳正是要迫对方知难而退,只因眼下最急切的事便是要追上那一干人马,查明来历,应当救人的话,须得抢快把人救回。

  故此他连头也不回,一耸身已落在驴背上,催驴奔去。那白驴脚程绝快,晃眼间已出去百数十丈,赵岳回头一看,那个黑布蒙面之人已经失去踪迹。

  他一手勾紧驴颈,上半身尽量前倾,伸长另一只手到达驴颈下,将金铃摘下。他本想将这枚金铃随手丢弃,忽然发觉铃身上似乎刻得有字,不暇细看,便撕下一块布塞在铃内,然后揣在怀中。

  白驴奔行绝快,顷刻间已出去四十余里。赵岳不教牠在大道上奔驰,却是傍着路边的细草泥抄,免得四蹄敲出声音。

  不久又驰出十里左右,只见前面尘头飞扬,蹄声杂沓,隐隐随风送入耳中。他运足目力查看,果然就是那个“沈堂主”率领着的七骑。

  他立刻放缓速度,遥遥吊坠住这七骑。走了一程,他趁地形之便追到十余丈之内,这才看清楚这干人已腾出一匹坐骑,在马背上平放着一块木板,四角用绳索勒紧,被擒之人屈曲双膝僵卧板上,似是伤势甚重,故此不能骑马。而这一干人也不敢催马快走,免得过于颠簸,使那人不支毙命。

  他跟踪了好一会工夫,心中反复想道:“我这就上前把人救下?抑是耐住性子跟踪,瞧他们到底往何处去?”

  这两个法子各有利弊,因此赵岳大是踌躇。又走了一会,因大道甚直,所以又坠后了里许之遥。

  那一干人马驰到一片树林边,蓦然平地涌起一团白雾,隔断赵岳的目光。赵岳大惊想道:“不好了,这一定是那个蒙面人设法追上来报讯,所以他们藉烟雾障眼逃走……”心念一动,立刻催驴驰去。那头白驴驰到白雾附近,便不肯上前,任教赵岳如何催策,都一味跳跃挣扎,不肯上前一步。

  赵岳气得跳下地,施展轻功一溜烟扑入白雾之中,他初时以为这团烟雾面积有限,打算先穿过这一团烟雾,瞧瞧他们是否向前驰走?抑是躲在林中?谁知在雾中奔行了六七丈,还未穿出雾外。而这时也就变故骤生,他突然感到眼睛很痒,眼泪夺眶而出,鼻子里也酸酸痒痒,涕水直淌出来。

  赵岳这一惊非同小可,心想自己早已闭住呼吸,尚自如此。若不是白驴示异,略一大意,吸入一点雾气,自然更难忍受。连忙后退,这一退足足退出八九丈,才敢睁开眼睛,那白驴已经不知去向,正张望时,眼睛被风一吹,泪流不止,同时连打五六个喷嚏,涕泪齐下,狼狈得连自己也不敢想象。

  正在不可开交之际,一缕寒风拂袭上身。他眼睛睁不开,鼻子酸痒不堪,根本无法出手抵挡,连忙纵退。那一缕寒风接着袭到,他赶紧又退,三退两退已入了林内,脚下忽被软韧之物绊着。赵岳心中大惊,连忙化直退为横跃之势,向左侧迅急冲去,“砰”地大响一声,震回原处。原来左侧恰好有一株数人合抱的古树,他一肩膀撞上去,那里撞得动这等百年古木,是以震退回来。脚下又是一绊,登时跌倒,立时被一层网罩住。

  他还待挣扎,但身在网中,手足都用不上气力。而且这时人声在他耳边此起彼落,有人按头,有人捺脚,有人点穴,赵岳连忙运气护穴,双手脉门已被人扣住,以擒拏手法屈到背后,很快就紧紧缚住。接着双足也被捆紧,赵岳自觉已如网中之鱼,无法挣脱,心中长叹一声,不再挣扎。

  这一来可热闹了,网外之人七手八脚把他按紧,还有人用一把利刀勒住他的咽喉,禁止他妄动。然后撤网,紧接着屈起他双腿,连接住双手一块儿缚住,变成所谓“寒鸭凫水”式。这还不算,另外再用一根又细又韧的丝绳勒住喉管处,另一端拴在手脚交接之处,这一来赵岳为了避免被这根细丝绳勒破喉管和免得窒息,只好尽量屈起双脚,一面翘高头颅。

  那些人的口音他都听过,正是早先碰见,那个沈堂主率领着的七骑。而他脖子上加这么一条要命的细绳,便是姓郁的黑衣汉子献计。因此赵岳心中恨极这个姓郁的人,心想这家伙最好别碰在我手中,不然的话,一定打扁他的坏脑袋。

  这时有人抗起他,走出大路。赵岳勉强睁开双眼,被风一吹,又簌簌落泪。那人把他搁在马上,另外有人哈哈笑道:“看,这小子哭个不停,不知何事伤心。”

  另一个声音接道:“他定是天下间最怕死之人!但小伙子别害怕,大爷们等你养肥了才舍得宰。”

  这嗓音正是姓郁的黑衣汉子。众人都大声哄笑,赵岳不用亲眼看见,也想象得出这姓郁的奸诈狡猾而又得意的样子。

  笑声渐息,有个人道:“这小子武功虽然不错,但我们还用不着这等张致……”

  红面大汉沈堂主的声音道:“命令上交待得清清楚楚,说这厮是本宫几个主要对头之一,命咱们万万不可大意,再说刚才这厮反应之灵敏,身法之佳妙,都不比等闲!咱们运气太好,才能建此殊功。其实上头根本不敢指望我们能擒住他,已经急令调遣在附近五省之内的高手赶来合力应付此人。”

  早先说话之人诧讶地哦一声,不再说话。姓郁的黑衣汉子道:“若果本宫的对头个个都像这厮般愚笨,小弟胆敢夸句海口,单凭本堂人马就足以尽数擒获。”

  赵岳一面听,一面忖想这些人马似乎以前从未见过,而他们似乎还不知自己是谁。

  过了不久,一阵车声传来。红面大汉沈堂主的声音道:“先把峨嵋派姓尹的小子扛上车,再扛这厮!”

  赵岳闻言忖道:“那个受伤的人果然是峨嵋后起之秀尹仲,唉,我不但铸成大错,连自己也陷入敌手!”

  两个大汉过来扛他,一个托肩,一个托腿。赵岳涌起一腔怒火,趁他们要用力而力量未发之际,蓦地气沉丹田,打个千斤坠。他的内功非同小可,那两人力道才发,忽然被一股潜力硬迫回去,各各立足不住,翻身摔个觔斗。余下数人见这两个同伴一齐滚翻开去,都大是惊讶。

  那两名大汉也没有受伤,翻身跳起,互望一眼,眼中尽是狐疑之色。接着又上来扛人,这回毫无变故,容容易易托起赵岳,放在车中。

  马车驰行好久,赵岳眼睛已经渐渐复原,只见这辆马车甚是宽大,车内铺着又厚又软的垫子。尹仲就在他左侧,身上还盖着棉被。他双目紧闭,面色发青,呼吸甚是微弱,显然是内伤甚重。赵岳宁神静虑查看许久,才看出尹仲乃是被一种“绝脉闭穴”手法所伤。受到这等阴毒内伤之人事后即须觅地静养,并且须由懂得施救之人相助,才能痊愈。眼下他伤势沉重之故,必是受伤之后,策马狂奔所致。怪不得对方要使用这种舒适马车。

  马车虽是一直不停地向前驶去,但车后只有两骑跟着,另外沈堂主等五人早已疾驰而去,不知所踪。到了黄昏时候,马车驶入一个市镇之内,便即停宿在一间客栈。他们包下整间客栈,门外竖立着一枝镌镂满龙纹的铁柱,粗如鸡卵,长约两尺。

  这根铁柱竖在门边的一个木架上,所有的闲杂人都远远避开。但隔壁还有一家客栈,因此仍然相当热闹,人来人往,只不到这边来就是。

  赵岳和尹仲安置在同一个房间之内,两名劲装大汉守在房内,赶车的大汉则守在外面,戒备颇为森严。尹仲一直昏迷不醒,赵岳时时忧虑地望住他。掌灯后不久,那两名壮汉已发现赵岳的忧色,过去查看尹仲情形,其中一个道:“施光兄你看情形怎样?”

  那个姓施名光的劲装大汉皱起眉头,面上慓悍之色已化作忧虑,道:“大概不行啦!”他再看一下,道:“李重兄,这事怎么办?”

  李重道:“沈堂主虽是说过不能让这厮死,但他自己又不解开这厮脉穴,教咱们有甚么法子好想?”

  施光道:“但咱们也得尽尽人事,给他推拏一阵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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