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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赵岳知道她内伤加重,忧心如焚,自己竟忘了喝水,将单云仙放在床上,向怪人躬身道:“万望老前辈赐救,以后任何吩咐,莫不遵命……”

  那怪人摇摇手,又指指紫金砵,赵岳急道:“在下妹子看来已经垂危,前辈如不赐予援手,只怕……只怕……”他心焦之极,竟说不下去。

  怪人比个手势,要他伸掌过来,赵岳猛可醒悟这怪人不能开口说话,此时已不再考虑对方有没有歹心恶意,便伸掌过去。那位怪人在他掌心写道:“我听出你们要自尽,故此分出砵中一半甘露,泼醒你们。令义妹现下尚无大碍,毋用焦急,你先喝点水,恢复体力。”

  赵岳听他说单云仙无碍,转眼一看,只见她躺在石床上,面上畏寒怕冷之色尽消,甚是安详,心中一放,顿时感到干渴难堪。于是深深称谢一声,低头饮水。他喝了四五口,只见砵中只余下小半,心想待会二妹定然还要喝,自己若是再多喝几口,岂不是要把砵中之水喝干。便忍住再喝的欲望,抬头称谢。

  那怪人眼中露出温蔼之色,在他掌中写道:“你果然是君子之人,我可以信任于你了!你出身何门何派?”

  赵岳道:“晚辈是东海门弟子!”

  那怪人写道:“如此尊师想是东海门双铁之一了,是那一位?”

  赵岳肃容道:“先师是铁蓑渔隐莫平,铁桨霜刀金阳是我师叔。不敢请教老前辈尊称名讳?”

  那怪人在他手心写道:“老衲云和,与令师及令师叔皆曾晤面。”

  赵岳啊了一声,心中许多疑团顿时消灭,暗想如果这老人不是云和老禅师的话,最初一次动手他已可以取自己性命了,正因他是佛门高僧,所以才没有妄下杀手。同时他曾经丢出禅杖引自己入去说话,这等勇气,除了是少林高僧云和老禅师之外,谁敢如此?当下连忙重新行礼,道:“晚辈不久以前曾听紫心老道长提起过昔年之事,唉,这一回晚辈等也因武当白石道长玉牒传书,共赴阴风崖铁柱宫,却一败涂地,只余下晚辈一人逃生,遥想诸位前辈当年,雄姿英发,击败强敌,真是汗颜无地……”

  他随即将往事详细说出,最后略略提及结识单云仙及前来武当的经过。

  云和僧眼光不住闪动,显然他们的一番苦战经过使得他心波起伏,情绪激荡。最后默想了一会,在赵岳掌心写道:“昔年之事,老衲待会自会告诉你。你们这一次前赴阴风崖,没有一个有失师门令誉,人人奋战不屈,虽败犹荣,难得难得!”

  赵岳想起这一次八人壮烈牺牲,只有自己一个独存,暗暗惭愧,垂头无语。

  云和老僧又写道:“老衲有一事甚觉不解,少侠如果不便,无须作答。老衲试过少侠招数,不但内力强韧深厚,那擒拏手法更是独步宇内。这还是少侠身负内伤,未能施展全力,以此推测,少侠身手实在惊人,难道阴风崖那老魔手下之人,竟有如此出类拔萃的能为?”

  赵岳道:“晚辈是在阴风崖下逃生以后,偶逢奇缘,功力才有所精进,以及学会几招擒拏手法。”他倒不是提防这云和老禅师而不将内情说出,却是因那任野老已声明这一辈子永远孤居山中,直至老死也不重踏人间,因此不敢随便泄露他的行踪。再者此事也得有不必要告诉别人,所以略去不提。

  云和老禅师写道:“这就是了,还有一事请教,少侠何以一直握住那沉沙古剑?此剑本是武当镇山之宝,一向放置在秘府神殿之中,二十年前老衲带入此地,被蛛网黏住,却不料少侠取到手中!”

  赵岳苦笑一下,道:“晚辈实因此剑剑柄上沾有蛛丝,黏住掌心,是以放手不得。晚辈虽有能割断蛛丝的匕首,但掌心紧贴剑柄,无法可施!”

  老和尚眼中露出笑意,这个疑难他百思不得其故,敢情是赵岳因另有苦衷,并非不舍得丢开。

  他不再写字,三指搭正赵岳腕脉寸关尺上,凝神诊查内伤情况,过了一顿饭工夫,才移开手指,凝目寻思。

  又过了一顿饭工夫,挥指疾写道:“少侠身上伤势险险难倒老衲,老衲先是查出少侠连被武当九转玄功,敝派达摩神功和华山派的广寒阴功所伤,因思这三种神功大法都是当今世上绝学,只要被其中一样伤了,谁也难以活命,而少侠连受三种伤势,仍然活了下来,未免出乎常理之外,故此大惑不解。寻思良久,仔细究想,只有在一种情形之下少侠得以活命至今,那就是这三种神功大法出诸一人之手,而少侠已经打通了‘秘锁玄关’,在对方而言,则多通不能兼善,若是单炼一种,威力反而难当,在少侠而言,秘锁玄关已通,先后天真力浑然一体,始能护住灵台及全身脉络,不被震断。由此形成对方虽强实弱,少侠虽弱实强的情形。加上少侠不知如何识得武当九转玄功及敝派达摩神功的最上乘要旨,以先后天真力浑然一体之功,意与神会,无心贯通被制经脉穴道,是以这两种阳刚阴柔的伤势最轻。老衲又听你们对话时提起天缺三宝中的‘碧沉丹’,想是这半粒碧沉丹将华山广寒阴功克住,是以这种至阴极寒的内伤反而存留痕迹最少。但可惜那‘碧沉丹’服下时间过迟,目下无法清除,只有设法找到另外那半粒‘碧沉丹’,才可以将余下的几丝阴寒之气全数祛除。至于另两种刚柔内伤,老衲传以两种口诀,就可以完全恢复,不但功力全复,而且日后出手,更可兼具阳刚阴柔威力之妙……”

  他写得极快,显然这种内伤乃是武学中极是深奥的难题,而他竟能勘破,心中甚为得意。

  赵岳道:“承蒙前辈大师指点,不胜感激。大师胸罗璇玑,学究天人,晚辈更是佩服无已!只不知那几丝阴寒之气当晚辈功力精进之后,能否自解?”

  云和老禅师写道:“这确是一大隐忧,那几丝阴寒之气潜密隐藏于要穴之内,根本无法查出,若是你永远不与人动手,还不怎样。怕只怕正以全身功力与敌人性命相搏之际,突然乘虚发作,功力忽然大减,虽然为时短暂,但已予敌人以可乘之机,再者以老衲推想,这等阴寒之气如不能清除,将来道高魔长,并且自具一种抵抗你体内奇功的力量,恐怕每日你要花出一些时间运功对付,越是日久功深,这每日一次的发作就更是难当。”

  这一次他一面写,赵岳一面读出来,单云仙忽然接口道:“难道除了找到那半粒碧沉丹之外,再无别法了么?”她口气之中,甚是忧虑。

  云和老禅师写道:“恐怕只有那半粒碧沉丹才能消灭这种阴寒之气!”

  赵岳轩眉一笑,道:“只要目前不死,也就是了,何况还能恢复功力,可以与十面阎罗武阳公一拚,夫复何憾?”

  云和老禅师写道:“壮哉斯言,老衲现下即将敝派达摩神功口诀授与少侠。”

  单云仙见那老怪人在大哥手心写个不停,也知是在传他神功要诀,便不做声,收摄心神运气。她本是内伤之后,被这“死门”内潭水寒气一迫,以致伤势转剧,骨髓也像是冷得凝结。现在坐在石床之上,却自然而然有一股和煦温暖之气遍布全身,不但阴寒之感尽袪,而且气机畅通,每次运功一转,便觉大有收益。她静坐了好一会,猛然想起这现象如此奇怪,莫非是这张石床有甚么古怪不成?

  又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赵岳叫道:“二妹你觉得怎样了?”

  单云仙睁眼笑道:“我明白啦!”

  赵岳讶道:“明白甚么?”

  单云仙道:“这位老禅师不知中了何种剧毒,散布经脉百体之内,本来应该四肢瘫痪,功力不保,但全靠这张石床,所以他老人家才保存一臂尚能挥动,最要紧的是功力犹在,不然的话,就算是武功再高之人,这刻也早就化为枯骨了!”

  赵岳哦了一声,道:“原来此床有这等妙处……”他嗫嚅一下,接着道:“二妹能不能够将拔毒解危的练气法门传授与愚兄?”

  单云仙美眸一转,道:“有何不可?”当即将口诀练法大声背诵出来,一连背诵了两次。

  赵岳道:“行啦!我们现在先吃点东西,恢复一点体力,大家再一齐运功疗治伤势。好在此地极是隐秘,外面有鬼火毒蛛把守,用不着分人护法。”

  云和老僧禅杖举高,向身后墙上轻敲一下,那道石墙尽是以两尺见方的石块砌成,他这一敲,其中一块忽然缩了入去,接着向下塌落,现出一个两尺见方的洞穴。

  赵岳只听这老和尚说有干粮可吃,却不知藏在何处,这时也自凝目观看,只见老和尚禅杖伸入洞内,收回来时杖端已黏着三四块干燥的锅巴。单云仙微笑道:“真是希奇不过,原来老禅师藏得有干粮充饥……”她和赵岳已经饿得眼中出火,此时接过锅巴,大口嚼吃。老和尚又递过紫金砵,只见那砵中清水已增至八分满,竟不知几时加注的。

  赵岳只看得疑团满腹,心想这位高僧难道有法术不成?刚才明明只剩下砵底那么一点点水,现下已有八分满,如果不是施法取水,却是从何而来?

  单云仙接过紫金砵,大大喝了几口,舒一口气,双手捧着那紫金砵左看右看,赵岳怕老和尚不悦,便伸手取过,喝了几口,还给老和尚。

  单云仙道:“老禅师这个紫金砵当真是好东西,宝气内蕴,砵上所雕的云纹古朴,另有一种出尘的幽趣高韵……”

  赵岳道:“此砵既是老禅师随身之物,自然是大有来历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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