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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她轻轻叹口气,垂下捏住丹药的手,默默忖道:“这半颗碧沉丹已经历时百年,珍贵无比,不是碰上生死关头,谁也擅自不得服用。偏生这时大哥和我都需要这种灵药,救急扶危,不然的话,纵能不死,一身内功最少要减去一半,唉,这便如何是好?我如果功力不足,怎生得以前赴阴风崖铁柱宫施展‘无量慈悲舍身大法’,渡化群魔,解救苍生劫难?但大哥如果减去一半内功,他这一生一世休想二次出山,成就千秋侠名……”

  这两个念头在她心中交战纠缠,一时委实难以处决。忽听赵岳喃喃道:“二妹……你没事么?真把愚兄急死了……”单云仙娇躯一震,脑中已分不出利害大小,只觉一阵冲动,起身俯在棺上,伸手捏开赵岳牙关,将那半颗碧沉丹投入他口中。

  过了片刻,赵岳浑身战抖,牙关相击,得得有声。接着喃喃道:“好冷……好冷……二妹啊,有棉被没有?”

  单云仙娇躯又是一震,怔道:“大哥自幼孤苦,没有一个亲近之人,眼下神智昏迷下,只提起我,唉,他比我更是孤苦可怜,却有谁怜惜他?”

  她鼻子一酸,几乎流下眼泪,但此刻上那儿找棉被衣物给他御寒?心念一转,便爬入棺中,伸展四肢,贴伏在他身上。她一心一意要给赵岳温暖,是以贴得紧紧,突然感到全身发软,胸中升起一阵懒洋洋之感,情思摇荡。这种奇异的滋味她平生尚未有过,又是心慌,又是舒服,闭起双眼,尽情领略。

  赵岳一直不曾动弹,也没有睁开双目,只是身上颤抖渐止,鼻息开始变得均匀悠长。

  他的呼吸一下一下细微而悠长,内行人一听而知不是睡着而是潜运内功之象。单云仙但觉心情熨贴,大感安慰。她最怕就是自己那颗贵重无比的“碧沉丹”给赵岳服下之后,仍然不能治好他的内伤,那时赵岳虽生犹死,自己也变回普通的人一般,多年修炼的内功失去大半,纵然活着,亦实和死了也没有多大分别了。

  这一夜赵岳始终是平稳悠长地呼吸,单云仙贴伏在他身上,熟睡了一夜。翌晨醒来,石室中仍然黑暗如故。她虽是舍不得离开赵岳身体,但心想必须溜出去瞧瞧情形,以免遭了武当山道人们的毒手,便爬出棺外。

  赵岳突然睁眼道:“二妹,你的内伤好了没有?”声音仍然低微衰弱,却不似昨晚那般上气不接下气。单云仙喜道:“大哥,你服了我的‘碧沉丹’,竟然好了!”

  赵岳乃是东海门高手,一听“碧沉丹”之名,微微一震,道:“二妹你说的可是‘天缺三宝’之一的‘碧沉丹’?如此说来,那天缺三宝竟是落在你手中了?”

  单云仙低低道:“不敢相瞒大哥,这天缺三宝小妹虽是样样全有,但没有一样完整无缺。”

  赵岳讶道:“这话怎说?”

  单云仙道:“这天缺三宝共计是碧沉丹一颗,天缺奇书一本,和阴阳金猬甲一件。小妹通通只得一半,那就是碧沉丹半颗,天缺奇书半本和阴阳金猬甲半件!那半颗碧沉丹已给大哥服下,天缺奇书的上半本只载着修炼内功外功轻功及几种其他筑根固基的功夫。那件阴阳金蜎甲分作阴阳两层,阴层此时穿在小妹身上,可以刀枪不入,但如果没有那件阳甲,碰上敌人内力深强或者炼有阴毒掌力,一样可以透甲伤人。”

  赵岳道:“加上那件阳甲之后,就不怕任何兵刃拳掌了么?那是甚么缘故,竟有如此妙用?”

  单云仙道:“小妹也不大明白,只知阴阳合璧之后,万邪不侵。而且由于阳甲有无数猬刺般的金色短针,敌人手掌碰上立时受伤!”

  赵岳想起一事,失色道:“二妹你只有半颗‘碧沉丹’,都给我服下了,你便如何?唉,你当初自闭一十六处大穴,以致被紫心老仙长所伤,这种内伤非同小可,如果没有这等灵药仙丹,如何能治得好?”

  单云仙道:“小妹之事暂且不提,请问大哥你的内伤可曾痊愈了?”

  赵岳沉吟一下,忖道:“我的内伤不比寻常,如果不是我秘锁玄关已通,任何高手受到这种伤势,早就气绝毙命了。二妹用了那半颗宝贵无比的‘碧沉丹’给我服下,只能保住我一命而已。但这话怎能对她实说?”当下应道:“愚兄尚须调养一段时期,始能复原,但如若没有二妹的灵药,早就魂归地府了,二妹于我有重造之恩,倒教愚兄不知如何报答才好?”

  单云仙放心地笑一下,道:“大哥说出这等话来,倒显得疏分了!小妹这就到门口处瞧瞧,但愿武当的道士们不知我们躲在此处。”

  她急急走出,到了门口,向外一望,只见晨曦曙光之下,静寂无声。定睛看时,忽见一张狞恶丑陋的面孔贴伏在树丛之下,把她骇了一跳,敢情这张面孔正是那只金毛巨猿。

  单云仙骇得赶紧回身就跑,回到那间石屋之内,兀自娇喘不已。她把情形一说,赵岳深为担忧,道:“那只巨猿业已通灵,一定会通知武当派的道兄们……”他虽是极为不满武当派道人们的行事,但仍然口称道兄。

  正说之间,忽然隐隐传来说话之声,两人都吃了一惊,单云仙道:“糟了,那些恶道们来了啦!”

  赵岳低叹一声,道:“可惜愚兄功力未复,不然的话,那能让他们欺负?现下只好藏起来。”

  单云仙道:“除非藏在棺中,但是小妹却觉得十分害怕……”她的意思十分明显,竟是要和赵岳同卧一棺之内,此虽是有例可援,但上一次赵岳昏迷未醒,自作别论,她既想与赵岳同棺而卧,但又不好意思出口,是以故意这样说法,好教赵岳出口叫她。

  赵岳胸怀坦荡,昨夜他并非没有醒来,醒时发觉胸怀中温香软玉,他是青年男子,从来不近女色,此时此地,焉能不心摇神荡。但他转念一想,单云仙是他义妹,因见自己伤重畏寒,所以纵体入怀,让自己受暖,此举真是父母骨肉之心,岂能生出淫思邪想,当下按住心猿意马,暗运本门内功,澄神定虑,不久便神清智朗,欲念尽消。他有过昨夜的经验,如今再同睡一枕,又有何妨?当下叫道:“二妹,你既是害怕,那就睡在愚兄身边,这样缩小目标,敌人反而更不易找到。”

  单云仙道:“大哥说得是。”

  一面爬入棺内,两人并排躺下,一齐举手托起棺盖,移到接缝之处,只听轻轻一响,棺盖已经盖密。

  他们移动棺盖之际,本来仍然听到隐隐语声,可是棺盖一盖上,声息顿时寂然。单云仙被赵岳壮健的臂膀贴住娇躯,但觉一阵阵热力从赵岳身上传过来,顿时娇靥泛朱,心神皆醉。整个人昏昏沉沉,外物一概不知。赵岳轻轻道:“二妹……”叫声虽轻,谁知他们同卧密不通风的石棺之内,这一点点声音,却变成极响的回声,只震得两人耳鼓嗡嗡而响。

  单云仙骇了一跳,但觉赵岳伸起双臂,推开棺盖,当下也伸长两手助他。那知这具石棺打造得十分精巧,棺盖嵌密之后,非得整块棺盖平平正正地托起,才能移动。他们不明此理,空自费了许多气力,这才托起了棺盖,移开一点。

  赵岳正要说话,忽然一阵脚步之声传入耳中,连忙噤声,只听那阵步声晃眼间已穿过这间石室。他们侧耳听了一阵,因不知这阵步声乃是白沙道长抱住白木真人遗体经过,他心中悲怆凌乱,是以脚下甚重。赵岳和单云仙两人半天不能喘气出声,隔了许久,只听到极为轻微的足尖点地之声,朝适才来路去了。

  单云仙首先推开棺盖,坐了起身,又低头问赵岳身上觉得怎样。赵岳道:“愚兄还好,只是使不出平时的气力。二妹你且到外面窥看一下,但千万要小心些……”

  单云仙爬出棺外,一阵冷风吹到她身上,吹去身上的暖意。她心中不禁有点恋恋,恨不得回到棺中,和赵岳躺在一起。她虽是情窦已开,男女之间的许多事也都晓得,可是到底是毫无经验的小姑娘,尽管恋恋于棺中并卧的温馨,却也没有甚么邪念。

  她悄悄奔了出去,到了入口之处,不敢探头窥看,站在转角之处,侧耳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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