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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她端起药碗,道:“大哥,药已经凉啦!”赵岳皱起眉头,把药汁一饮而光。

  翌日早上,单云仙走到赵岳房中,只见他已换了一身衣服,同时刮净面上胡须,露出真正面目,顿时显得英俊挺秀之极,与以前的样子判若两人。单云仙呆了一阵,才欢欣地叫道:“啊!大哥你英俊极了!如果小妹不是认出你的眉毛和眼睛,几乎难以置信,你就是我那位大哥。”

  赵岳以前凡是被异性赞美,都会面红耳赤,甚是尴尬,可是这位黄衣少女的口气神情完全出乎自然,极为真挚纯洁,因此赵岳一点都不窘,洒落地笑一下,道:“愚兄如果不稍为梳洗整洁,怎能与贤妹一同上路?”

  单云仙一面帮他收拾,一面道:“大哥你也该成家立室了,一个人到处流浪飘泊,总不合道理。”

  赵岳道:“二妹别提啦,试想我身上有这么多的艰巨责任,岂能像别的人一般成家立室?”

  他们一面闲聊,一面走出店门。赵岳去雇了一乘马车,两人乘坐上路。

  赵岳虽然一向在江南等地行道,但却不是头一趟到北方来,故此路上也有些熟人。不过他忖度铁柱宫群魔一定以为自己已遭惨死,所以最好不露痕迹,免得敌人派出大批高手阻截。自己虽然不怕,但这位二妹却甚是可虞。

  大约走了七八日,一路上安然无事。可是赵岳这个闯荡过江湖的人却感到有些地方与从前不大相同。譬如以前凡是镖车经行,总有趟子手在前面吆喊,声音高朗雄壮。可是这七八日工夫之中,虽然碰上不少镖车,但那些镖行中人似是消失了往昔的雄壮威武。

  此外,若在往常投店住宿,总会听到一些武林中的一些当地知名之士的聚会或比武之类的消息,因此路过的武林人物总喜欢去瞧瞧,凑上一份热闹。但这些日子一切都显得十分沉闷寂静,足见目下武林中一片萧索景象。

  赵岳暗暗观察到种种异兆,却不告诉单云仙,免得她又激发起救世之心,立即赶赴阴风崖铁柱宫去。

  这天晚上,他们到达汝州,赵岳实在忍不住,托词上街买点东西,便在晚饭之后,独自离开客店。

  他在街上转来转去,走到一处,突然呆呆怔住。只见前面街道对面一排房屋,当中一截大概有十多户已化为乌有。借着邻近微弱的灯火可以看出那一截不见了的房屋遗址上尽是焦瓦残砾,分明是曾遭火神洗劫。

  他缓步走到这一边的房屋,见到门口有位老人,当下上前行礼道:“请问老丈,镇远镖局可是在此附近?”

  那老人吃惊似地抬目望一望他,大概觉得赵岳相貌英俊,面上一团正气。于是答道:“镇远镖局本来就在对面,但大半个月以前的一个晚上,忽然一阵大火,不但镇远镖局完全焚毁,连左右两邻也有十多家波及。”

  赵岳尚不在意,道:“老丈可知道这镇远镖局目下搬迁何处?”

  那老人干咳一声,似乎不想告诉他,但终于开口,却把声音压得很低,道:“镇远镖局上上下下三十余人,都全部烧死,那里还有迁移?”

  赵岳大吃一惊,道:“这就奇了,镖局之人尽是身强力壮的人,怎会碰上一场大火就全部烧死?”

  老人道:“这就不得而知了,那些尸体都烧成焦炭,还是前两日才由地方的人出钱出力捡收埋葬的。”

  赵岳心中一阵骇然,暗想这一场火不知是镇远镖局那一路的对头所为,手段之高强残酷,世所罕睹。他黯然叹息一声,道:“想不到今日重来,竟已发生这种惨祸巨变,唉,这镖局中人的遗属家眷一定悲苦万状了!”

  那老人道:“这一点倒不劳罣心,那镇远镖局中人的家眷都住在后面及左右两邻,这一次统统烧得清光,没有一人生还,倒也省事。”

  赵岳忽然大感愤怒,激发起侠义天性,暗自忖道:“凶手们心肠手段的恶毒残酷,真算得上是天下无双,我和镇远镖局的东家胡一山虽然没有甚么交情。但去年晤面,承他十分推重相敬,这人的性情举止在在都表示是条好汉子,这种人遭遇如此奇变惨祸,我焉能袖手不管?”此念一生,立刻使自己冷静下来,缓缓道:“小可还想请问老丈一句,那就是大火之后,遗址中可有甚么奇怪的景象或物件么?”

  老丈道:“老朽说了之后,先生可不能对别人再说!那天起火后老朽在火场旁边足足看了一日一夜,等到火势熄灭,曾经见到公人们在火场中抬走一根柱子……”

  赵岳听到“柱”字,顿时想起阴风崖铁柱宫,心头一动,道:“那是甚么柱子,竟不怕火?”

  老丈道:“那根柱子粗如碗口,长约一丈,要四个人才抬得动,自然是钢铁铸成的柱子才不怕火。”

  赵岳道:“承蒙老丈赐告,小可十分感激。只不知除了这根铁柱之外,可有其他可疑可怪的景象?”

  老人沉思一下,道:“有件事不知与这一场火有没有关联,那就是在起火以前的两日,大概是半夜时分,老朽还未入睡,坐在屋门后面,忽然听到一阵低微的马车声。小老儿从门缝中看出去,只见一辆精巧马车,停在镖局门前,接着一个白衣美女从车中出来,她的装扮和样子就像图画中的美人一样,还有一个佩剑侍婢,长得也很好看。她们在镖局门口望了一下,又向两旁走动瞧看,接着就登上马车,很快去得无影无踪!”

  赵岳心头一沉,忖道:“这个白衣美人必是武宫主无疑,哼,哼,想不到她竟是主谋之人,真恨死我了!”

  他向老人道谢之后,回身走开。此时但觉一腔郁闷愤怒无法发泄,也不想返回客店。走到街上,见到一家酒馆,便踱了入去。

  他喝了一点酒,更加觉得胸中忿怒难以抑遏,突然起身付账后,便急步向街上奔去。转眼间他已到达一条僻静的街道上,只见街口一所屋子,门口插着一支旗帜,上面写有“威远”两字。门后透出灯光,显然内里灯烛辉煌,才会透射出来。赵岳冷冷哼一声,奔上石阶,抬起左脚踢去,“隆”的一声,那扇大门登时打开。

  门后便是一个露天院子,再过去就是大厅,此刻厅中灯烛交辉,灯烛下面摆了四桌筵席,其中三席都坐满了劲装大汉,当中的一席则只有三个人。那些劲装大汉们闻声回顾,面上都露出惊讶之容。

  赵岳大踏步奔入厅中,双目射出凶厉光芒,环顾全厅之人,目光到处,人人都移开了眼光。

  他仰天冷笑一声,口中呸了一声,骂道:“都是懦夫!”低头望一望桌面,只见席上干干净净,敢情还未开始上菜。

  当中席上一个身穿长衫的中年人起身,道:“尊驾好像初临敝邑,素未谋面……”

  赵岳瞪他一眼,道:“当然未曾见过,我刚从铁柱宫下来。”

  所有的人全部面色大变,那中年人堆起笑容,道:“小可有眼无珠,真是该死,你老请上坐。”

  那中年人要让他在上位落座,赵岳一肚子忿怒,故意找别扭,转身走到左侧的席上,随手抓住一个大汉的领子,提将起来,如抓小鸡一般地不费气力,接着把那大汉摔开五六尺远,自个儿占了那座位。他这一手也有镇吓作用,要知那劲装大汉少说也有百来斤重,又不好使力,而他却如拈槁草一般。同时摔开之际,那大汉稳稳落在地上,足见他不但膂力极强,力道更是均匀无比。

  众人都猜不出他的用意,个个噤若寒蝉。那个被摔开的大汉连忙走开,不敢作声。

  赵岳还未坐下,只听一阵纷沓步声从大门进来。厅中之人纷纷起立,似是迎接来人。

  他转目望去,只见当先一个高大汉子,相貌凶恶,大踏步走上厅来,露出一副旁若无人的神态。在这大汉后面另有两个劲装汉子,都佩着刀剑,神色也极是傲慢。接着就是一个身着长衫的中年人和另一个镖师打扮的人跟了进来。

  前面的三人一径走到当中筵席,在上位落座,后头的中年人及镖师打扮之人,则分别在他们两边的座位陪坐。

  他们落座之后,其余席上之人方始坐下。赵岳碰一碰侧边的人,低低道:“他们是甚么人?”

  那个被问之人露出诧愕之色,却不敢迟疑,也压低声音,道:“当中那一位就是铁柱宫派在中州各府巡视的贾翊贾老师。左边那一位是副巡查赤练蛇冯功老师,右边的一位是汝州坛主陈林老师。”

  赵岳听了忖道:“这三人都是黑道中享名甚盛的好手,目下都被铁柱宫所网罗,那干恶魔们的手段,实在不可轻侮。”

  他接着低声道:“我认得这三个人,他们旁边两人是谁?”

  那汉子道:“左边的是镇威镖局局主赵平,现下被委派为汝州以南六府的镖行总领,右边那一位是赵总领的副手张嘉镖师。”

  赵岳哦了一声,却听那六府镖行总领赵平朗声道:“今晚区区代表汝州以南六府镖行恭请贾巡座冯副座及陈坛主三位,承蒙惠然光临,实是毕生之幸。”他停歇一下,又接着道:“贾巡座并俯允镖行同道诸位请求,列出一表,详细注明各镖局应缴之用费,此后大家均可安心营业,此表一会就给诸位传阅。”

  赵岳一听敢情是这么一回事,无怪镖行之人,个个垂头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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