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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目前他已不须发愁,食物方面,除了烤熟的鸟兽之肉以外,尚有一些野果,也寻到了遮风雨的居处,晚上的寒冷已可用火堆驱除。

  他变得无忧无虑地生活在大自然之中,身上连一点点文明的痕迹也没有,完全澈底地回到史前先民那种穴居的生活形态。

  这样地过了好几日,他脑海中似乎一点事情都想不起来,每日浑浑沌沌地在山峦林巅间游行往来,或是采摘野果,或者猎取鸟兽。有一天他甚且用一根长长的尖木棒,跑到一个山潭那儿,在浅水的地方,叉了好些鲜鱼。

  唯一的过去痕迹仍然在他目下这种原始生活中继续存在者,就是武功。他每日仍旧一如过去。晨昏两次,在石洞中打坐练功。

  一晃又过了七八天,赵岳好像已把人世遗忘,每日过着同样单调的生活。他的头发披散下来,胡须也相当长,全身皮肤在风吹日晒之下,完全变成古铜色。他似乎比过去更为强健有力,肌肉坟突。脚板底长满了厚茧,纵是踏在尖锐的石子或荆棘上,也若无其事。

  有一次他见到一些巨大的树叶,便采摘了许多片回来,用树皮的纤维拧成细绳,将这些巨大的树叶编成一条短裙,却也可以遮蔽下体。不过他此刻却不喜穿上这树叶短裙,似乎已经习惯于赤身露体,自由自在地在大自然中活动。

  混沌中已不知过了多少日子,他似是更加安于这种生活,而且从开始时直到现在,他从来没有想起过以前的事情,甚至每天的夜晚,他总是一觉就睡得天明,连梦也不作一个。

  这天早晨,他拿起长长的尖木棒,翻过两座山岭,奔向那山谷中的水潭。那个水潭面积相当广阔,但只有当中方圆两丈的真正的深水之处,其余四周都是浅水石滩。朝阳之下,好些游鱼偶然跳出水面,银鳞闪出眨目的光芒。

  在对面的石滩浅水中,有个人佝偻地站着不动,望着水中跳跃的鱼类。

  赵岳老远就看见了,不过他却不加理会,径自走到石滩上,冰凉的山泉浸到他的膝盖,有一种宁静舒适的感觉。

  两个人隔着当中的潭心,谁也不瞧看谁一眼,生像从来都没有发觉另外有人存在。

  赵岳叉到四五条鱼,用细细的树枝穿成一串,挂在木棒上,悠然自得地离开水潭,回到石洞。

  他在烤鱼的时候,深心中隐约有一丝喜悦在跳动,有如那个水潭浅滩上的鱼在清澈的水中偶然跃起似的。但他却没有寻思此事,而且过了一段时间,他心中只有一种满足之感,而把所有的经过都淡忘了。

  第二日早上,他又跑到浅滩叉鱼,这次在对面的浅滩上也见到有人。他没有认真地望过去,对面浅滩上的人也没有瞧过来。

  第三日如此,第四日照旧,直至十多天之后,他们每日早晨都在石滩上出现,可是双方一直没有互相瞧看过,更没有谈话。

  然而他们却似乎已经很熟悉了,每天早上赵岳总是带了一串鲜鱼回去。他虽然没有向对面瞧看,却知道那个人一直没有动手捕鱼,只佝偻地站在浅水中,俯首凝看水底的游鱼或石头。

  日子一久,赵岳已不把那个人的存在放在心上,而且他已习惯生吃鲜鱼,有时叉到鱼之后,就撕咬出晶莹的鱼肉,一面细嚼,一面在石滩走来走去,找寻他喜爱的鱼类。

  自然他并非当真漠视那个人的存在,否则他决不会每日早上都到那水潭叉鱼,起初是下意识中产生到那水潭去的欲望,久而久之,却也成了习惯。

  这天早上,他比往常早了一点到达水潭,只见那人蹲在岸边的一块石头上,手中拿着一枝粗如鸭卵的树干,正在石上慢慢地磨着。因为那人正好在他经过的路上,所以他被迫瞧清楚这个人的形状相貌。

  只见那人须发甚长,泰半霜白,身上穿着一件短只齐膝的布衫,但那件布衫已经破烂不堪,袖子领子都没有了,因此更加令人泛起褴褛之感。

  这人身躯瘦长,手足皙白,面貌因被胡须遮住,只见到那对神光湛湛的眼睛,长得是俊是丑,可就分不出来。

  赵岳在他身边停了一下,只见他手中的树干,色作黝黑,隐隐泛射乌光。

  那个短衣怪人动作很快,黑色的木头在石上磨出刺耳的声音。他在石上磨的一头乃是树桠分叉之处,有一截长约半尺的树叉附着,形成一个倒钩。短衣怪人此刻正在磨那节倒钩的短枝,似是想把那节树杖磨尖。

  可是那根乌木坚实异常,此时已把石头磨得现出一道凹痕,石粉飞扬,而那节树枝尚未磨尖。

  赵岳淡然瞧看一下,正想拔脚走开,那短衣怪人陡然停手,抬目望他一眼。

  两人目光一触,接着就各自移开,好似这一切都未曾发生,又生像这一切都不值得加以理会似的。

  赵岳走到浅水滩中,叉到一条肥大鲜鱼,便开始享用鲜美的鱼肉。

  他一面咀嚼,一面走来走去,找寻另一条下手。不知不觉走到那个短衣怪人旁边。

  那短衣怪人忽然哼了一声,赵岳却听出那人乃是在招呼他,于是转过头去。

  那人放下手中乌木钩子,从石上跳下来,动作轻快异常。

  两人目光一触,怪人点点头,用手指指石上的乌木钩子,再比一个手势。

  赵岳略现踟躅地搔一搔头,接着就跳上那块岩石,放下自己的尖木棒,取起那支乌木钩子,也像那怪人一样,在石上磨动。

  那短衣怪人先是瞧一瞧他的动作,然后好像感到满意,涉水走开。

  赵岳可看不出这根乌木是甚么名称来历,入手但觉甚为沉重,似乎比钢铁铸成的同样一根钩子还要沉重得多。

  他磨了好一阵,但见那一节想磨尖的地方,只微微磨斜了一点。但石上到处都是一条条凹痕。于是他另行找了一块石头,继续再磨。

  到了他平日离开的时候,那个短衣怪人走过来。赵岳把乌木钩子还给他,他接过之后,只哼了一声,便转身走开。

  第二日又是同样情形,第三日第四日乃至一连十余天的早晨,赵岳都是叉了两条鱼之后,就替那短衣怪人磨那根乌木钩子。

  他虽然瞧见那个短衣怪人没事时老是站在潭心对面的石滩中,佝偻着上身,向水中凝视,而他却磨得一身大汗,却没有甚么不平之感。大概是由于他反正没事,同时磨这乌木钩子并不用费心思的缘故。

  那枝乌木钩子虽是坚硬绝伦,可是日子久了,终于也被他们磨尖。

  这天早上,赵岳到达水潭时,照例叉两条鱼,食完之后,便走到那短衣怪人身边。

  那短衣怪人这回可没有把乌木钩子给他,赵岳站在一旁看了片刻,只见那倒竖的那截已经相当的尖。那短衣怪人突然加劲急磨,顿时石粉飞扬,并且发出尖锐的刺耳声音。

  赵岳早就知道这个短衣怪人怀有一身武功,手上内力似乎比他更强。此刻见了这般声势,才晓得这短衣怪人一身功力,深厚得更超出自己想象之外。

  过了一阵,那短衣怪人停手长长吐一口气,举起那根乌木钩子,反复观看,喉咙中发出阵阵声音,表示出心中的满意。

  那截倒钩此刻尖锐已极,而且那段尖锋甚为细长,看来足以刺入任何物体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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