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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青年深深叹口气,才回答道:“我本不该约你,但阎晓雅,请莫哂笑我,我再见过你这一面,才走得安心。”

  阎晓雅温柔地瞧他,用低沉磁性声音说道:“那天早上,你似乎宿醉未醒,跑到庵来看我一眼,然后就走了,为什么?”

  杜若松道:“我一定要看看,冷见愁女朋友,能够做冷见愁的女朋友,只有天下的仙子。”

  阎晓雅道:“你不但错,而且错得很厉害,第一我不是仙子,第二我不是冷见愁女朋友。”

  杜若松道:“你是。因为冷见愁是魔鬼,只有天上仙女才敢做他的女朋友。”

  阎晓雅笑笑,她知道最好别跟咬牢地瓜不放的年轻人争执,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杜若松又道:“我平生从未见过美丽如你的女孩子,现在能再见你一面,我很满足,我要走了。”

  阎晓雅道:“你走吧,任何人终须一别,绝无例外,这是我的感想。”

  杜若松道:“对,但我从前永不会想及这一类事情,老实说我从没有真正瞧看任何女孩子,我须要冷酷无情独来独往!但我很担心见不到你一面。”

  阎晓雅道:“我答应来就一定来。”

  杜若松道:“但我早上就忍不住来到这里,一直站在此地,我看见一个女人,由两个男人陪同去到进入竹林的路口,那个女人本来很年轻,忽然变成老太婆,独自向夕照庵走去。两个男人匆匆离开,好象连多逗留一下都很害怕……

  他说的女人自然是朱七,但他何以忽然提起?

  杜若公年轻的脸庞浮现鄙视神色,又道:“两个男人是谁?你决猜不到,一个是‘无心道人’,声音尖锐难听,我老早就很讨厌他。阴阳怪气又不是真正出家人。”

  阎晓雅惊道:“莫干山的‘无心道人’?他是出名的狠脚色,手段阴毒诡作无比,‘无心’就是没有心肝的意思,他怕谁?”

  杜若松道:“当然是怕冷见愁,但他也怕那女子,对他完全是一付恭敬奉承的样子,看的我想呕。”

  阎晓雅道:“另一个男人是谁?”

  杜若松声音中不满之意更浓,道:“是我的老大,淮阴忠义堂龙头大哥‘鬼斧神工’祖怀。我亲眼见他那副卑恭奉承的样子,是我亲眼所见,绝对不假。”

  显然他心中的偶像忽然破碎,使他又悲又恨。

  冷见愁你很不满意。所以打算脱离淮阴忠义堂?打算从此隐姓埋名永不踏入江湖一步?”

  杜若松极懊悔道:“对,不过除了恨他们之外,我也恨自己,因为我已知道那个女子就是朱七小姐,‘公道七煞’中排列第七,可能是最厉害的一个,但我却不敢出面,直到连四来到,朱七小姐摔着左手窜跳,连四又走了,但我仍然站在这里。”

  如果现在有人拿刀砍他,杜若松一定不愿招架,甚至会伸长脖子挨刀。

  年轻人激动时就是这样,再过些时候,他还能否存有这份热情激动?

  杜若松又道:“连四不愧是冷见愁的朋友,我的话说完了。”

  阎晓雅轻轻叹口气,因为她想到自己,她是冷见愁的女朋友么?她可有资格?

  虽然没有骏马,但阎晓雅仍然折一枝垂柳送给杜若松聊当马鞭。

  她垂头说道:“谢谢你来看我,更谢谢你把我当作好朋友告诉我所有的事情。”

  她的声音似乎有点哽咽:“我们相遇,有如雪泥鸿爪那么偶然,也许会留下一丝记忆,但也许不,因为将来你我各自还会碰上很多偶然……”

  她说这些话时,心中想的是谁?是眼前的杜若松?是连四?是严星雨?抑是小辛?

  冷见愁站在窗外聆听屋内的谈话,天已黑齐身形不会暴露,至于泥砖木板的墙壁,更挡不住他敏锐无匹的听觉。

  由于老于慌慌张张的态度,冷见愁决定先听一下才入屋。

  老于就是在镖局跑腿,患重病经冷见愁治愈那粗壮大家伙,他的嗓门响亮,道:“王大嫂,冷见愁回来过没有?”

  王大嫂方氏道:“没有,怎么啦?冷见愁叔叔发生事情?”

  老于道:“他发生的事可多啦,你猜他是何等人物?”

  方氏道:“我当然知道。”

  老于一怔,屋外冷见愁也一怔,她知道?她怎会知道?难道她也是卧虎藏龙的人物?”

  老于道:“那你说来听听。”

  方氏诚恳和谒的声音透出屋外,道:“冷见愁叔叔是很有本领的大人物。”

  老于竖起拇指,道:“你行,他真是不折不扣的大人物,顿顿脚金陵地面就得震上几天,听说他武功好得不得了,江湖上不论黑道白道听到他的名字,非得楞眼睛楞上半天不可。”

  方氏淳朴忠厚的面上焕发出光采,好象她自己被人称赞而兴奋快乐。

  老于又道:“这种事你怎会知道?”

  方氏毫不思索,道:“冷见愁叔叔真心当我是大嫂,我真心当他是弟弟,所以就会知道。”

  老于抓头扯耳,满脸茫然之色,道:“如果他没说,别人又没告诉你,你怎会知道?我不懂……”

  朴实真挚的感情含有智慧,是直接透澈的了解。老于当然不懂,冷见愁却若有所悟。

  方氏又道:“冷见愁叔叔回家啦,他还未吃饭,我得张罗一下。”

  老于讶道:“你怎知道。”

  方氏道:“你们男人家不会懂的。我一想起儿子,若是心时欢喜,儿子就快到家了,冷见愁叔叔也是一样。他喜欢在家吃饭,所以他一定是空着肚子回来。”

  老于只能够傻笑一下,女人的道理往往如此但却很灵验。因为冷见愁已踏入屋子,左手提着一大罐黄酒,右手两只大肥鸡和猪肉牛肉等一大堆东西。

  老于笑得嘴巴快裂开,见到冷见愁他是由衷的欢喜,快乐得从心底直涌出来,其他的人如王老大李强陈大头等。一回来见到冷见愁亦莫不如此。

  简陋木屋中扬溢友情欢乐,也溢出酒肉香气。

  欢聚了三天之后,冷见愁终于走了,他留给两百多户贫苦人家的是一间药材铺和肉店。五千两银子至少可以接济很久。方氏用她自己的方式打可靠的人经营,冷见愁一点也不担心。

  但他却不禁想到自己还有没有再来此地的一天?还能不能和这群贫苦好朋友饮酒欢聚,还见得到慈母似的大嫂方氏么?

  圆型石桌上,摆着四碟小菜,共计毛豆、小排骨、螺狮、泡菜四种。一碗凉而,用姜葱蚝油拦的,蚝油和虾子面都来自岭南,好得不能再好。一小壶——半斤装——的陈年绍兴花雕。黄褐色的液体散发出浓郁的酒香。

  两个人——一男一女——走到桌边,男的斯文清香,年纪不会超过三十岁。女的年轻一点,白皙丰腴,尤其是黑绸衣裳更衬托出她肌肤的白嫩光滑。她长得很媚,那对眼睛永远含着销魂笑意。

  清秀的男子心满意足地饮酒吃而,如此纫腻风光的柔情蜜意,已经享受了三年之久。

  他不过是一个落第又落魄的文人,“程文士”这个名字不见经传,但在那成熟美丽的女人荀燕燕心中,却是无价之宝——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程文元不但“有情”,而且是她生平唯一的“知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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