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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九


  他到了總督府時,黃雲文表現出熱烈歡迎的情緒,而府中之人,上上下下,都對他特別客氣尊敬些。

  徐少龍從這些細微的地方,已知道黃府這邊,已經有迎娶連曉君的決心。自然這等重要之事,最先知道的一定是府內的婢僕。故此從他們異於平常的表現上,可知婚事已決定無疑。

  但徐少龍內心對這頭婚事,並不樂觀,雖然他經過深長考慮之後,為了連曉君的終身幸福,他倒是願意她能嫁到黃家。

  然而在這等閥閱世家,舉行婚禮談何容易,最快也須得準備三五個月,遲則一年以上。在這麼長久的時間中,局勢難保不發生變化,尤其是黑蠍閻炎這宗事,顯然已露了一點馬腳,否則閻炎怎會有高手保護?而以清涼上人這等實力,居然還不能盡竟全功?

  他和黃雲文見面之時,也見到了清涼上人。雖然他很想向清涼上人探詢,但目下一則不便私談,二來清涼上人還不知道這位楊公子就是「大尊者」。所以他暫時還不能與他作任何接觸。

  午飯是在一座小花廳中進食,同席的除了黃雲文、徐少龍之外,尚有黃夫人、林秋波和清涼上人。

  徐少龍唯一不明白的是清涼上人憑什麼身份,參加這樣的一次家庭式的集會,那林秋波還可以說是跟著黃夫人,清涼上人這位大和尚,又是怎麼回事?

  這頓飯在融洽而又很小心的情況下吃完,到大家捧茗閒談時,黃夫人才向徐少龍解釋道:「清涼老師父德高望重。蒙他老人家不棄,上個月收錄雲文為徒,傳以武功。所以在商談到雲文的終身大事時,理當邀請他老人家參加。」

  徐少龍這才明白,於是向黃雲文恭賀了幾句。

  黃夫人隨即進入主題,說道:「令妹慧珠姑娘和雲文的年庚八字,都拿去經有名的先生算過,極是順利諧合。老身所以特別跟世兄談談大禮的日期。」

  徐少龍道:「只不知黃夫人認為什麼時候最好?」

  黃夫人道:「老身的意思是越快越好。」

  眾人當中,徐少龍和清涼上人都微微一怔。徐少龍問道:「晚輩沒有什麼特別意見,任憑黃夫人作主。」

  黃夫人道:「若是如此,那就最好不過。」

  清涼上人道:「恕老衲失禮多言,以老衲看來,黃公子如想在武功上,打點基礎,便不宜成婚太早,最好過一年半載後,才行大禮。」

  徐少龍聽了這話,大感憂慮,因為清涼上人既是黃雲文的師父的身份,他的意見,當然須得尊重。

  但在另一方面,徐少龍又暗暗感到快慰,如果這頭親事,不是立刻成功的話,稍稍遷延時日,形勢將有變化,連曉君不致於落在別人懷抱了。

  他心中亦喜亦憂,滋味很不好受。

  不過別人看見他的神色,倒極像是感到尷尬一般。而目下他正是須得表現出尷尬的神色才對。

  林秋波忙道:「上人站在傳授武功的立場,照事論事,果然很有道理。不過……」

  她微微一笑,目光投於徐少龍面上,接著道:「不過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如果黃夫人有意早點了此心願,那也是可以商量出一個面面俱圓的辦法的。」

  徐少龍向她感謝地報以一笑,說道:「在下已經說過,關於舍妹的婚事,任憑黃夫人作主……」

  他停歇了一下,又道:「只要不會影響在下應考的時間,便不妨事了。」

  黃夫人徐徐道:「令妹的終身大事,多多少少會影響世兄應試的心情。假如早早辦妥這宗喜事,世兄也就可以安心應考……」

  她的目光向清涼上人望去,又含笑道:「上人的意見,亦至關重要,像上人這等名師,雲兒有幸得列門牆,當然不能錯過了機會。」

  在座之人聽了她的話,心中都感到迷惘,竟不知她究是主張馬上迎娶連曉君?抑是聽從清涼上人的勸告?

  清涼上人的眼中現出寬慰的神色,道:「老衲昧於世情,只是照事論事,如若夫人期望雲文成為文武全才之士,婚事最好稍為延擱一陣。」

  他提出的道理,冠冕堂皇,誰也不能駁斥。而黃夫人看來也好像找不出理由反對。因此她雖急於娶媳婦過門,亦無法推開清涼上人的意見。

  黃夫人倒是不急不忙,笑道:「這件事再商量就是……」

  她接著便扯到別的話題上,大家談了一陣,黃夫人和林秋波回到後宅。清涼上人也走了,黃雲文與徐少龍先到書房,稍後便將參加一個文酒的集會。

  晚上徐少龍回家,見到席亦高時,便攤開雙手道:「砸啦!這頭親事已不是三兩個月就結得成的了。」

  席亦高眉頭皺起,道:「怎麼會弄砸了的?如是拖延日久,那就不妙了。」

  徐少龍把經過情形說出來,最後下結論道:「黃夫人起初雖想從速迎娶,可是一來清涼上人的理由充分,二來黃夫人如此急急忙忙,於禮不合,本身先就站不住腳步了。所以清涼上人這一駁回,黃夫人只好放棄她自己的意願了。」

  席亦高沉吟一下,道:「若是別的事情受阻,咱們還可設法殺死礙路之人,但這件事卻不行。」

  徐少龍點頭道:「是的,聽說清涼上人武功深不可測,如若派人殺他,只怕反有損兵折將之厄!」

  席亦高哼了一聲,不以為然地道:「清涼上人雖是一流高手,但咱們如若存心對付他,也不愁失手。只是咱們仍不肯放棄親事的努力,才不能向清涼上人動手而已!」

  徐少龍當真不懂了,問道:「總座這話怎說?若是想全力成就親事的話,自該從速誅除那老和尚才是呀!」

  席亦高笑一下,道:「但你卻沒有考慮到,清涼上人乃是黃雲文的師父這一點。」

  徐少龍訝道:「正因如此,咱們才有殺他的必要呀!」

  席亦高搖搖頭,道:「你錯了,在黃翰怡這等讀書明禮之家,最是尊師重道,真是敬師如父,因此清涼上人若是暴亡的話,在禮法上,黃雲文縱然不須守孝,卻也得哀悼一段時間,至少在一年半載之內,不能完婚……」

  徐少龍這才恍然大悟,頷首道:「屬下終是見識淺陋,慮不及此。總座這一提醒,果然大有文章,不可魯莽。」

  他們談了一些別的話,徐少龍突然記起一事,說道:「總座命屬下打聽的消息,今日已查問到結果了。」

  席亦高精神大振,道:「是石芳華的消息麼?她幾時來到南京?」

  徐少龍道:「後天就到,當天晚上就在李相國府有堂會,一連演出三天,然後又到別的王公達官府中出堂差……」

  席亦高輕輕嘆一口氣,沒有說什麼。可是徐少龍卻能夠瞭解他的心情。那就是他自命為英雄人物,可是在某種情勢之下,格於環境,竟然不能幫助心愛之人。像石芳華,眼看她要赴權貴府邸唱戲,供人賞玩,而他對此卻無能為力。

  這一聲「英雄氣短」式的嘆息,使徐少龍勾起了同情之念,當下道:「總座,屬下如是喜歡一個女人,定必不擇手段,把她弄到手中。」

  席亦高搖搖頭,道:「弄到手上之後呢?」

  徐少龍道:「如若猶有眷戀之情,那也不妨金屋藏嬌。這一點咱們還不算得是難事。」

  席亦高道:「有時候形勢比人強,雖是有心金屋藏嬌,也沒有法子做到。」

  徐少龍道:「以總座的身份權勢,石芳華雖是紅透半片天,但還是藏納得起呀!」

  席亦高道:「話雖如此,但此際本幫正值重要關頭之時,本座如若收納石芳華,定然鬧得風風雨雨,以致身份暴露。」

  徐少龍想想也是,只好戳然。席亦高又道:「這情形有點像你與連曉君的情況,你雖是對她相當有意,可是為了本幫著想,也就只好把個人放在次要的地位上了。」

  徐少龍不想再談這件能令他痛苦不安之事,連忙轉個話題,道:「石芳華抵達時,總座不免要去探探她的了?」

  席亦高沉吟道:「我仍在顧慮洩密的問題。」

  徐少龍道:「總座就算不到她香閨中,但她登台唱戲時,你總要捧場的,對不對?」

  席亦高道:「李相國的堂會,貴賓如雲,只怕不易混進去。」

  徐少龍拍拍胸口,道:「這件事屬下負責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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