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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九


  雖然秦三錯並非沒有機會改變林秋波的想法,但即使他辦得到,也不知須得費上多少氣力,何況未必真能成功?

  要知秦三錯本是機詐百出之人,才智比之尉遲旭,可說是只高不低。然而剛才由於他一直把注意力集中在兩件事上,這兩件事,一是設計使尉遲旭解開穴道禁制。二是設計迫他說出「金山」地點。在另一方面,尉遲旭卻心心念念,集中在如何對付秦三錯這上面。因此他竟早一步推想到林秋波在外面窺聽的可能。

  秦三錯不但發現自己可能棋差一著,以致永遠喪失了追求林秋波的機會,同時更發覺自己真元大受耗損,功力遠遜從前,如要恢復原狀,當真須得下三五年苦功不可。

  房中傳出尉遲旭呻吟悲號之聲,秦三錯聽了,心中的憤恨,才略略消解。

  這時林秋波在一條僻靜的巷口,嬌軀靠在牆上,面上露出乏力的失望的表情,沉重地喘息。

  她剛剛施展了絕世輕功,在眨眼間,飛掠過了許多座屋頂,落在這條僻靜的巷中。

  她的喘息,並非用力過度,亦非疲乏,而是心中有一股說不出的抑鬱,使她大口大口的喘氣。

  尉遲旭對秦三錯的評論指責,她不但完全聽見,最要命的是她覺得尉遲旭的指責,句句不假。

  她雖然與秦三錯沒有過什麼親熱行為,也沒有作過任何盟誓,但她卻騙不了自己,她的確對這個英俊的青年人,曾經有過愛意。

  這已經足夠了,在她來說,這刻傷心悲痛的程度,實不下平常人的「失戀」。

  多少年來,她心如止水地行走江湖,或是修習上乘武功,本以為她永遠不會付出及接受男女間的感情。誰知她意想不到的付出了感情,也意想不到的受到沉重的挫折打擊。

  她一方面覺得悲痛悒鬱,一方面又無限自憐。因此,這位當代高手,也像柔弱的女孩子一般,柔腸欲斷,芳心將碎,感到不勝負荷。

  巷口一道人影,無聲無息地掠過。

  林秋波雖然知道有人走過,但她已無心理會。

  接著那道人影回轉來,停步在巷口,與她相距,只有六七尺遠。

  林秋波終是受過嚴格訓練之人,在這等情況之下,不但能發現此人回轉來看她,並且從他悄無聲息的動作中,曉得此人絕不平常。

  她一眼望去,但見這人是個英挺俊逸的青年,芳心登時一震,以為是秦三錯居然追上來了。

  緊接著她就發現了自己虛驚了一下,此人雖然外表上有點與秦三錯相似,但事實上完全不同。

  他們不同之處很多,最重要的是這個青年沒有秦三錯那股邪氣,身上是文士裝束,風度甚佳。這個書生乍看很高雅斯文,使人想到「手無縛雞之力」的形容詞。

  事實上他身體相當壯健,目光湛明,神光瑩然。同時,由於他行動無聲,可見得是修習過上乘武功之人。

  那書生向她舉手作揖,態度甚是斯文大方,也很親切,道:「姑娘怎麼啦?好像有點不妥,是不是玉體違和?」

  林秋波道:「謝謝你,我沒事。」

  那書生道:「你真的沒事麼?」

  林秋波道:「你不是普通的讀書人,難道我還瞞得過你雙眼麼?」

  那書生微微一笑,笑容表露出坦白的意味,道:「是的,你可瞞不了我。」

  林秋波道:「那麼我請求你一件事。」

  書生馬上搖頭道:「不行,你不必說了。」

  林秋波大為訝異,問道:「你知道我想說的話麼?」

  書生道:「當然知道。」他笑一笑,十分瀟灑雅逸,神韻動人。只聽他接著又道:「你一定是想叫我走開,讓你清靜一下,對不對?」

  林秋波本諸良心,可不能不承認,便點了點頭。

  書生道:「你心中一定有事,使你十分煩惱。所以你覺得須要清靜,其實大大不然。」

  林秋波道:「恕我不同意你的意見,假如清靜一下,很快就沒事了。」

  那書生又露出瀟灑脫俗的笑容,道:「我也請你恕我不同意你的意見。」

  林秋波可就不服氣了,道:「我又不是第一次碰上煩惱,但與你卻是第一次見面,你如何曉得我不得在清靜下,獲得平復?」

  書生道:「雖然你向來可以用『清靜』之法,平復你的心情,可是這也正因為你第一次遇見我,是以不曾試過別的更有效的方法。」他侃侃道來,根據情理,一點也沒有「強辯」的味道。

  林秋波這時,已被他的超俗風度,便給的口才,和過人的思想所吸引,但覺與他說話,絕對不是浪費時間,甚至是一種享受。

  她第一次嫣然微笑,向他點點頭,鼓勵他說下去。

  書生又道:「當你心情不佳之時,最好的辦法,莫過於能夠向人傾訴。這個被傾訴的對象,自是你的知心好友才行,除此之外,才輪到『清靜』這個方法。」

  林秋波道:「我現下沒有知心好友,你說我要不要清靜呢?」

  書生道:「話雖如此,但我自問我的眼力和才情,都可以使你引為一見如故的知己,因此,如果讓我與你談談,效力定然勝過『清靜』之法。」

  他說得如此自信,而且在文雅中,偶然會流露出迫人的英氣,使林秋波為之暗暗傾折,但覺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發現男人之中,有這等人品的。

  她道:「好吧,你高姓大名?」

  書生道:「區區楊楠,乃是杭州人氏。」

  林秋波自己報了姓名,便問道:「你打算怎樣為我導解心中的鬱抑呢?」

  楊楠道:「說良心話,我並不是已經準備了很多手段和才情,但如果你給我機會,我卻深信可以做到。」他停一下,以親切的態度和口氣,又道:「你到寒寓小坐一會,好不好?」

  林秋波居然同意了,兩人一起走去。

  不一會,他們已走到一間屋子。楊楠帶她到書房落坐,下人送上香茗之後,便都退下,書房之中,只剩下他們兩人。

  楊楠首先介紹自己的大概情況,道:「我與舍妹,才到此地不久,賃居此處,倒也幽靜舒服,舍妹名叫慧珠,一會就命她前來謁見。」

  林秋波道:「楊兄言重了,以我想來,令妹定是秀外慧中的女才子無疑。」

  楊楠道:「舍妹讀過一點書,自小也練過一點武藝,所以她平時自負得很。不過如果見得林姑娘這等人才,她一定十分傾慕愛敬的。」

  林秋波抿嘴一笑,道:「你太恭維我了,倒像是曉得我的底細一般……」

  楊楠道:「這樣說來,林姑娘定是大有來歷的人了?」

  林秋波道:「你認為是不是呢?」

  楊楠道:「有沒有來歷,還屬次要,重要的是你本身,不但外表秀麗,而且具有淡雅雋逸的風度,以及過人的才慧見識,這就足夠我們傾慕的了。」

  他略一停頓,又問道:「林姑娘何事心中鬱鬱不樂?難道說世上居然有人肯使你煩惱麼?」

  林秋波道:「是的,這個人姓秦,與你年紀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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