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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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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一下,接著道:「像姑娘這等美貌的妖精,區區願意多碰上幾回!」 少女低聲一笑,道:「我本以為先生是個穩重君子,誰知舌湧蓮華,竟是個擅長詞令的風流人物!」 皇甫維道:「區區一向見到女子就面紅耳赤,說不出一句話來。但今日面對著姑娘,卻大反常態,心中的話,無法忍得住不說出來!」 少女道:「有這等事麼?先生尊姓大名?」 皇甫維說出自己名字,隨即也向她請問芳名,那少女道:「我姓喬,字詩蘋,自幼因雙親寵溺,任性慣了,是以不知內外之防,男女之嫌,皇甫先生萬勿哂笑!」 皇甫維怔一下,忖道:「想不到她就是阮君直的未婚妻喬詩蘋,這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我且試她一試,就知道她是否放蕩浪漫的女子!」 要知道那時候風氣閉塞,大凡未曾出閣的少女斷乎不敢隨便和陌生人說話,這喬詩蘋居然膽敢首先開聲,而且毫無羞澀之容,在皇甫維最初的印象中,已斷定她不會是循規蹈矩的好女子。 皇甫維當下洒落地笑一下,道:「我流浪江湖多年,早已不拘小節,並非是道學先生,姑娘的舉動在常人眼中也許大感驚異,但我卻覺得舒服得多。」 喬詩蘋喜道:「你當真這樣想的麼?唉!真料不到世上還有像先生這般灑脫之人!」他們口中雖是說著話,但四目相投,一直沒有移開視線。 皇甫維道:「若然姑娘與區區相處時日較久,就會知道區區是不是這樣的人了……」他突然移前一步,伸手握住喬詩蘋的柔荑,緩緩道:「我們萍水相逢,轉瞬各分東西,人海茫茫,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相逢?」 喬詩蘋嬌軀一震,惋然歎了一聲,道:「我們才是相見,怎的便提到日後相逢?」 皇甫維道:「這是事實,說或者不說,都改變不了!」 喬詩蘋悵悵地望著他,道:「暫時別提這個,我想知道,你見到我之後,有什麼感覺?」 皇甫維不假思索,道:「我有一種似曾相識之感,可是,我實在從來未見過你!」 喬詩蘋痴痴地注視著他,道:「你不騙我麼?唉,我剛才在湖中船上見你一面,頓時神魂飛越,一顆心生似無處安排,因此我才獨自走到這處僻靜之所,惘然思量……」她說得十分真摯,同時又是那麼美麗。使得皇甫維忘了本是做戲,真情畢露地喟歎一聲。 他道:「我們這樣子大概就是所謂一見鍾情吧?」 喬詩蘋緩緩點頭,動作異常優美動人。皇甫維一陣激動,道:「你跟我走吧!我們一起流浪,到那天涯海角去,誰也找不著我們!」 喬詩蘋出神地想了一會,道:「啊,我剛剛幻想自己跟隨著你流浪到遠方去,我們晚上露宿在荒野,白天則拖著疲乏的腳步,在漫漫的大路上不停地走……」 皇甫維笑道:「這等流浪法未免太苦了一點啦!」 他接著道:「我不會令你吃這種苦,但我們也不定居在一個地方。」 暮色中這對年青人默然相對,各自沉浸在自我的幻想中。 喬詩蘋的面上漸漸流露出哀絕悽愴的神情,緩緩掙脫他握住的雙手,道:「我們相逢得太遲了!」 皇甫維哦了一聲,從幻夢中醒來,道:「難道你已經有了丈夫?」 她點點頭,道:「除此之外,我們簡直沒有機會多廝守一些時候,因而等會兒我們分手之後,不須多久,我們都記不清對方的面容,連回憶也是那麼模糊。」 皇甫維道:「我雖然有事,但也不急在三五天,你說怎樣?」 喬詩蘋正在尋思,忽然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抱住,接著,她的紅唇和香舌都獻給對方。 她已燃燒起青春的熱情,宛轉地投身在那陌生男子的懷中。這個男子雖然十分陌生,可是他的容貌風度,他的氣味言語,都能夠令她忘卻一切。 暮色更深,她從皇甫維雙臂中掙脫出來,匆匆道:「我得趕回觀去,今晚你在我家後園園門外等候……」 她像驚鴻般消失在朦朧暮色之中,皇甫維怔怔地站著,心中的感情有如波濤起伏,也像是歡欣渴望,也像是不忍憐憫,過了許久,天已經全黑了,他才舉步向穎州城走去。 不久,他回到城中,本來已經走到客店,忽然踅轉身,找了一家館子,先充飽了饑腸。然後,他打聽出喬府所在,緩步走去。 原來他忽然覺得不能見到阮君直,不然的話,他就沒法依約與她相會。這倒不是因為怕被阮君直纏住分不開身,而是他覺得這件事有點對不起這位萍水之交的朋友。雖則他是抱著替阮君直查探並予以報復的心情,可是他又隱隱感覺到自己好像和喬詩蘋生出共鳴,他只是壓抑住非常愛慕她的感情而已,其實卻騙不了自己。 他在距喬府不遠處一條胡同內踱來踱去,一直等到相當晚了,才舉步走出這條胡同。 直到這時,他還不曉得是否應該到喬府後園去赴約,不知不覺已到了喬府後園的園門外,四下寂靜異常。皇甫維舉手摸一摸那扇木門,忽然輕輕歎口氣,已決定離開,不管這一件閒事。 園門陡然輕響一聲,迅快打開,門內傳出喬詩蘋的聲音道:「你當真來了,請進來吧!」 皇甫維忐忑不安地走進去,園門隨即掩上,一隻柔軟的手在黑暗中抱住他的臂膀,帶領他穿過草地和一些樹木,便走進一座屋宇內。 轉入一座跨院內,只見左首的房間透射出燈光。皇甫維訝疑地轉眼望住她美麗的面龐,輕輕道:「誰在裏面?」 她道:「沒有人,那是我準備好的地方!」 皇甫維忽然感到心安理得起來,忖道:「她居然敢明目張膽招待情人,可見得她一向不是安份的女孩子,我和她即使發生了關係,也沒有一點罪過!」 那個房間陳設得十分雅緻,靠近窗門的桌子上擺著酒菜,燈燭高照,竟沒有一絲偷偷摸摸的氣氛。 皇甫維瞧來瞧去,發覺這房間什麼都不少,獨獨缺了一張睡覺用的床。不過,他也不放在心上,依著喬詩蘋的指點,坐在桌子旁邊。這時他才看清楚喬詩蘋竟是穿著一身彩衣,艷麗得像隻彩色繽紛的蝴蝶。 她用纖美的玉手替他篩滿一盃酒,自己也斟滿了一盃,舉起來和他碰盃,曼聲道:「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乾杯好麼?」 這一切是這麼富有情調和幽雅,全沒半點傖俗偷歡的味道,皇甫維微微一笑,道:「你的話動聽極了,我該喝三盃才對。」 他說得出做得到,果真連乾三盃,豪氣迫人。放下酒盃之後,猶有餘味地吟道:「好一個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 喬詩蘋惋然道:「我們天南地北偶然相逢,此次燈下把盞,互訴衷懷,如幻如夢,等到別後,除非是在夢中,那得相見?」 皇甫維道:「你何必說得這麼悲慘,只要你願意的話,我隨時可以再找你!」 喬詩蘋幽幽地笑一下,道:「不但我不能再邀請你來,相信你也不肯再來找我……」 皇甫維正要辯論,她徐徐舉手阻止他說,接著持壺斟酒,曼聲吟道:「彩袖殷勤捧玉鐘,當年拚卻醉顏紅。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 皇甫維耳中聽著她曼聲而吟,眼中見她美麗的臉上,流露出一種動人心絃的淒艷意味,當真難以把她當作淫娃蕩婦看待。只覺得一陣迴腸蕩氣,萬種悲涼都湧上心頭。 過了一會,他道:「將來你可會把我們這一段事情告訴你的丈夫?」 喬詩蘋道:「不,不,這一段情只有我自己曉得,決不告訴任何人……」 皇甫維已經被她感動,深深歎口氣,道:「不曉得你相信不相信,此刻我心中已充滿了分離的悲哀,而且這種綺麗夢幻般的遭遇,此生再也不會降臨在我身上!」 喬詩蘋道:「我從你的眼中,已瞧出你心中的情緒,你不說我也知道!」 皇甫維起身道:「給我吻一下,我立刻就得走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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