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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七


  他抱拳躬身之後,大踏步走了。冷清影見他果真是誠心誠意幫忙自己,不禁有點過意不去。

  但她隨即又想起皇甫維,登時令她神魂顛倒,其他的一切都忘記了。夜色茫茫之中她信步向前面走去,那方向正是朝穎州而去。

  冷清影雖然一向是機靈多智之人,但此刻因皇甫維不知去向,心中煩悶非常,以致疏忽了身上傷勢。她在昨日晚上曾經目睹皇甫維與杜筠在床上纏綿的情景,當時使她妒火中燒,同時又極為傷心失望,於是悄然把烏骨騮牽出客店,逕自離開。

  她隨即發現了神算公子屠元庭及祈門二鬼的行蹤,並且見到他們緊張地佈置,最後她查出屠元庭的殺著,敢情是放在這六名持有萬劫火筒之人身上。這等嚴密厲害的佈置,不用說也是用來對付他們無法剋制的強仇大敵,尤其是神算公子屠元庭與辣水仙杜筠的關係,都猜得出他們要對付的正是皇甫維。

  她雖是恨極皇甫維,但左思右想之後,仍然設法暗暗擊斃一名勁裝大漢,便一直躲在地洞之內。直到皇甫維被誘落網,她突然發難以萬劫火筒燒死屠元庭。可是她卻萬萬想不到那神算公子屠元庭這等毒辣,居然拖了杜筠一同燒死。

  目下她覺得十分心亂的是第一點皇甫維與杜筠的行為,使她覺得仍然不能原諒他。第二點是杜筠意外地被燒死,雖然不是她故意害她,但多少總有關係。因此皇甫維會不會為此事而遷怒於她?

  這兩點其實自相矛盾,她一方面感到不能原諒皇甫維,所以如果這時見到了他,一定不肯理會他。可是一方面又擔心皇甫維因杜筠之死而對她不滿,因而不理睬她。

  她心中有事,便沒有注意路徑方向及時間,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間感到半邊身軀甚是麻木,這時她才忽然記起早先被萬劫火筒的一點火星濺著,雖然仗著功力精純,只燒焦了一點點皮肉,可是那劫火卻蘊含劇毒,能夠侵入血液使人全身麻木而死。

  她這一驚非同小可,脫口驚呼,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敢情連聲音也發不出來。

  接著她雙腳失去知覺,不但無法繼續前行,甚至站不住,滾倒在地上。

  天邊曙光才露,一道人影忽然落在冷清影身邊,斗地停住,片刻之後,那人把冷清影抱起來,急急奔去,轉眼間隱沒在林野中。

  且說皇甫維殺死最後一名箭手之後,胸中憤恨並未因而稍減,而且他想到杜筠之死,乃是因冷清影而致,其中似乎冷清影有意用此法害死她,不然的話,她儘可早一點丟掉火筒而向屠元庭撲去,以她的武功,又是相距丈許的距離,屠元庭決不可能逃得出她手底。

  因此他除了深刻地悲悼辣水仙之死以外,還加添了一種無法排遣的鬱怒。

  他放步疾奔,也不知向何處奔去,大約走了二十餘里,前面有道小河攔住去路,他本來一躍而過,可是忽然瞧見右邊數丈之外,隱約有人影一閃。

  這刻的皇甫維宛如瘋狂了的野獸,殺機滿腔,更不尋思,倏然橫躍過去。他已拿定了主意,假若那人是個武林人暗暗窺伺他的話,那就送他一劍!

  河水甚為激峻,因此發出一片喧耳的聲音。皇甫維身形一落,已看清楚果真有個人站在河邊的大石上,這塊大石比河水高了一丈,因此那人站石上身形極易看到。

  他無聲無息地落在那人身後,頓時嗅到一股濃重的酒味。同時又見那人站也站不穩,有點東歪西倒,並且頻頻搥胸哭泣,分明是個醉漢。

  於是他收起殺人之心,劍眉一皺,正要走開。忽見那人一腳踢在石上的葫蘆上,那個葫蘆直滾開去,差一點就掉在河中。

  那醉漢踉踉蹌蹌過去撿拾,皇甫維微微搖頭,已看出這人必定會跌落河中淹死。

  但見那醉漢搖搖晃晃走到大石邊緣,彎腰去拾那個盛酒的葫蘆。陡然間他失去平衡,一頭向峻激的河水栽下去,身軀離開了大石時,可就驚懼起來,大叫一聲。

  皇甫維一直跟在那人身後,這時一伸手抓住那人腳踝,倒著提起來,放在石上。

  那人似乎被這一下嚇醒了,吶吶道:「謝謝你,謝謝你……」

  皇甫維不哼一聲,忽然撿起那個盛酒的葫蘆,冷冷道:「我可以喝一點吧?」

  那人連忙道:「兄台高興喝多少就喝多少,統統帶去也無不可!」

  皇甫維拔開葫蘆蓋,一口氣喝了五六口,頓時感到胸中灼熱,甚是難過,可是再過一陣,便感到飄飄然,頭腦已不似平時那麼清楚。

  他索性坐下來,又鯨飲了數口,陡然間放聲大笑,笑聲震得那人連忙用雙手塞住耳朵。

  他放下葫蘆,環目四顧,但見那人雖是頭髮蓬亂,衣衫不整,但面目韶秀,舉止間文質彬彬,一望而知乃是個循規蹈矩的讀書人。

  他向那人點點頭,道:「這酒真不錯,你貴姓大名?」

  那人拱手道:「區區姓阮字君直,還未請教兄台上姓大名!」

  皇甫維說出姓名,接著道:「你揀了這麼一處地方盡情痛飲,當真有意思得很,可惜葫蘆內的酒已無多,不夠我們放量痛飲……」

  阮君直歎口氣,道:「區區正與皇甫兄有同感,可惜目下已無法沽酒,不然的話,豈吝與君同謀一醉!」

  皇甫維俊目一眨,喜道:「醉鄉路穩宜頻行,此處不堪行,我向來未曾醉過,可是剛才喝了幾口,似乎已感到醉鄉之路,確實平穩易行!」

  阮君直愕然道:「皇甫兄竟然也是初次飲酒,這真算得上是巧合了,小弟平素也是酒不沾唇,但聽說酒能銷愁,故爾買酒圖謀一醉!」

  皇甫維酒意翻湧,復又放聲狂笑,阮君直震驚地捂住耳朵,好不容易等他笑聲收歇,方敢放下雙手。

  皇甫維道:「你可知道我為何發笑?」

  阮君直搖頭道:「不曉得皇甫兄為何放聲大笑?」

  皇甫維道:「我忽地記起早先走到你身後時,心中準備把你殺死,但想不到救了你一命之後,還與你對飲起來。」

  阮君直沁出一陣冷汗,伸手取過葫蘆,大大喝了兩口,那葫蘆中的酒十分猛烈,是以阮君直嗆得咳個不住,皇甫維一伸手拍在他胸口之上,阮君直頓時氣機暢通,咳聲立止。

  他忽然搥胸長歎一聲,道:「假如皇甫兄剛才沒有抓住小弟的腳,那就好了!」

  皇甫維哈哈一笑,道:「那有什麼值得後悔的,我立刻把你摜落河中就是!」

  他說得出做得到,倏然起身,迅快伸手抓住阮君直右臂右腿,一下子提起來,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阮君直駭得呆了,皇甫維抓住他悠悠掄了一個圈子,作出要甩向河中的姿勢。

  阮君直嘶聲大叫道:「皇甫兄別放手,把我放下來……」

  皇甫維哈哈大笑道:「你要我別放手,又要我放你下來,我不曉得倒底聽那一句話好?」

  阮君直慌急地道:「放我下來,放我下來!」

  皇甫維道:「你不是想尋死麼?」

  阮君直連忙道:「現在不想啦,皇甫兄不要開玩笑,摔落河中那是準死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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