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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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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東青咬咬牙,強自忍住湧到眼眶的淚水,靜靜站在一旁。過了一陣,皇甫維嘶啞地自語道:「私底下,我總是喚他做爹爹,他喜歡我這樣叫他……」 呂東青聽了,但覺一陣黯然,心想那「一皇」是何等英雄人物!可是有時也不得不遷就環境,而最後還是逃不了「死神」這一關。 譬如說以「一皇」皇甫孤當年那等心狠手辣,冷酷無情,在武林中掀起一片血腥。可是他的兩個親生兒子這麼不肖不孝,藉故凌辱義弟皇甫維,皇甫孤卻毫無辦法,甚至還怕一旦對那兩個兒子懲戒,因而洩漏了真正身份,招惹來強仇死敵!可見得任何一個大人物,有時也得屈服於環境之下。 其次說到「死」的一字,更是無論英雄美人,到頭來也不過是三尺孤墳,一堆黃土。像那皇甫孤稱霸天下之際,正是以天下武林無人能令他「死」而驕傲,然而大限一到,便毫無聲息地死掉,而死後並不比最低賤的人多佔一些地方,一切一切都和常人沒有分別。 這些感觸,在呂東青來說,倒不是第一次發生。正因他心中時常存有這些與眾不同的想法,所以他才會顯得與世相違,被稱為「江南孤客」。 過了好一會,皇甫維情緒比較平復,驀地起身,含淚道:「我那兩個義兄不久就會得到通知趕回來,且趁這個時候,到義父棺前叩別。」 呂東青道:「大爺棺木還未入土麼?這主意很好,不過公子言中之意,似是說在大爺棺前拜叩過之後,就遠離此地,可是這樣?」 皇甫維道:「我留在此地有害無益,而且我知道假如和兩位義兄見到面之後,可能言語間發生衝突,那時我如若一時衝動,把他們殺死,豈不是太對不起義父他老人家了麼?所以我想早點走開為妙。」 他一面走出房外,一面又道:「我義父生前已在後宅建造了一個地下石室,並且花了重金,在河南南陽特別請巧手匠人造了一具石棺,以備身後之用。那石棺就擺在後宅的地下石室之內。」 此時,宅中好些家人聽說三少主回來,都來謁見,皇甫維強忍悲淚,告訴他們說老主人既然已經仙逝,他不會久留此地,只等到靈前叩別之後,就離此他去。 那些家人都知道另外兩位少主的為人,情知他們不會讓皇甫維留此,分折家產,所以都不敢多說。 皇甫維帶著呂東青,匆匆走入後宅。他也不先去向兩位嫂子見面,一逕走到一座僻靜的院落。呂東青忖度地勢,發覺這座院落竟是本宅後面最左邊的一個院落,院牆外面,可就是公用的巷子。他微感驚訝,道:「大爺停靈之處,為何要在此處?以他的身世,就算秘密不至於外洩,也應該在尊府邸的中心處建造地下石室,才是萬全之策。」 皇甫維道:「那邊院牆外面,就是一道巷子,轉出去就是街道了。我也不知這地下石室為何選在此院內建造,其實我家地方頗大,應該有更適合的地點。」 這院落內一排屋子,都和宅中房屋分隔開,全部用花崗石建成,除了屋頂樑柱之外,不怕火燒。當中是個大廳,兩旁另有兩排房間對峙。 他們走入大廳,呂東青因心中疑團不解,所以特加注意,忽然發覺這大廳外面左右分列的房間,恰如一個人的雙臂,把廳堂合抱在中間,這一來如果發生事故,則只需在兩廂的房間屋背安排好兩隊弩箭手,就足以把大廳內的人完全封住,無法衝出。 不過他忽又啞然失笑,忖道:「假如皇甫孤大爺的停靈所在傳出江湖,則趕來的人,盡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就算有兩隊弩箭手埋伏在兩廂屋頂,也無法阻礙這些高手們從廳中出來!況且一個人死了之後,什麼事都管不了,皇甫大爺恐怕不會費這些腦筋,我別淨是胡思亂想,反倒鬧出笑話。」 廳子內陳設得十分簡樸,所有傢俱,全部是用上好大理石雕製成,但一共只有一張圓桌,八張太師椅,這些桌椅都不能移動,椅腳完全嵌入石地之內。 由於廳中甚是簡單,因此江南孤客呂東青一眼就瞧出這些大理石製成的桌椅全部嵌在石地內。這一點,又使他感到驚訝起來,轉念想到也許此院太過荒僻,平日少有人到此院來,為了避免被小偷光顧,把傢俱偷跑,所以不但傢俱是石的,還要嵌入石地下內,免得那些不肯空手而走的盜賊硬是連大理石的桌椅也搬走。 這個想法頗為合理,於是便不詢問皇甫維。皇甫維走到桌邊,雙手按住桌面,輕輕一旋,那石桌隨手移轉,平滑和毫無聲息。 他左旋三匝,繼而又右旋五匝,但聽「咔嚓」一聲,這張石桌居然移開數尺,地面上露出一個洞口,底下有光線透射出來。皇甫維黯然道:「義父在生之時,從來不許任何人進去,所以每次我陪他到地下石室時,移開此桌,地道之內總是漆黑無光,可是目下一切都改變了,地道內壁上的長明炬業已依照義父生前所囑,全部點燃。」 他歎了一聲,又道:「地道內的長明炬均是由義父親自設計,可以在上面添油,每添滿一次,就可以點上一年之久!唉,不知道義兄他們可捨得把八支長明炬都灌滿了油?等一會我得查一查看。」 他開始拾級而下,到了深達一丈的地道,等呂東青也下來,便扳動牆上一支鐵棍。上面輕輕響了一聲,入口業已封住。 這條地道寬達五尺,兩壁都是一根一根粗約碗口大的木頭,密密排列,因此變成木牆。靠近入口處的牆上,斜插著一支數尺長的火炬。細看時竟是石頭雕成,不是真的火炬。 皇甫維縱起六尺高,伸手勾住那支石製火炬,探頭向炬內一望,立時又鬆手飄落地上。 呂東青問道:「怎麼樣?公子可是發現了什麼?」 「沒有什麼,我只是查一查油量,假如不夠的話,就得立即設法加滿。」 呂東青雖然覺得他對此事特別注意未免令人奇怪,卻沒有出言詢問。 這條地道竟是弧形,向左邊彎去,全長約是五丈左右。呂東青略一測度,已知道這刻正是在那大廳之前的院落地面以下。 眼前一道石門,阻住去路。皇甫維暗運內力推去。一面道:「這道石門十分沉重,必須合三個人以上的力量才推得開。這是義父他老人家前兩年才加上的。他說不願在死後時常有人去打擾他,所以特地把石門加重,這一來每次走入地下石室之內,進去時固然要推一次,但出來時因門已自動關上,又得再開啟一次,我兩位義兄和其他的人,等閒也不敢走入石室之內,就算非進室不可,也得有四五個人一起才能進出,你說我義父這辦法高明不高明?」 江南孤客呂東青頷首道:「這法子當真高明不過,若果每次都要幾個人一道進出,誰也不願惹這麻煩!啊,請問公子,大爺一向就不喜歡他兩個親生兒子麼?」 皇甫維道:「他不過是近四五年才不喜歡他們。在四五年以前,他極為疼愛他們,要他們練各種上乘內功。不過義父他有一套法子,使人雖是在煉最上乘的內功,但功行未達到某一點之前,一點也不曉得。此所以後來義父對義兄他們灰心之後,設法散去他們的功夫,而我義兄他們卻一點也不曉得。」 「這麼說來,公子兩位義兄仍然不知道大爺的身份的了?」皇甫維道:「當然,連我至今也不大明白,何況是他們呢?唉,義父他老人家倒底是不是一皇?現在可沒處去問得明白了。」 石門開啟,但見門內是個將近三丈之大的寬敞石室,左右兩壁各有一支石製火炬,此刻火苗冒得老高,把石室照得十分明亮。 迎向門口那堵底壁之上,橫掛著一面橫匾,上面寫著「同歸於盡」四個字,兩邊懸著一副對聯,右邊首聯是「垂老相逢漸難別」,左邊的下聯是「大家期限各無多」。橫匾及對聯都沒有落款署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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