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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皇甫孤上身摇幌一下,竟不倒下。那劲装大汉凶野之性大发,手中铁锤横击直砸,乱下如雨。

  片刻之间,皇甫孤身上已中了十余锤,宛如打铁一般,但闻砰砰澎澎之声。

  门外的吕东青自从被一皇出声教了两招,迫开敌人之后,就仗着黄山派秘传手法,间中夹着皇甫孤新近传授的几招绝学,一时守得固若金汤。这时听到房中异响,忍不住偷隙转头瞧看。他不看犹可,这一看当真肝胆欲裂,气愤填膺。

  那两个劲装大汉均是天星坞中得力手下,武功之强非同小可。吕东青这一分心,登时被他们抢到主动之势,刀剑齐施,凶猛攻迫。吕东青眼见书冠绝一代的武林一皇不但身遭惨死,还这样被敌人凌辱,当真气得不想活下去,然而他本人目下生像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无法即刻向房中之人报复。他本是生性偏激之人,登时一腔沉哀痛恨都发泄在对手两人身上。

  只见他金笛微滞,一个劲装大汉已斜劈入来。吕东青回笛欲救,另一人急急发剑,疾搠右腰。

  吕东青大吼一声,笛招点至迅疾如风,反向那使剑的劲装大汉扫去,使得那柄明晃晃的单刀劈下来。

  这一招大大出乎敌人意料之外,尤其是吕东青一身功力不比寻常,出手之狠快就不易对付。

  只见笛过刀落,使剑劲装大汉突然嘿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洒在门板上。

  但吕东青的左手也被单刀砍了极深的一道刀痕,若然不是一生练武,筋骨特坚,只怕手臂早被砍断。原来吕东青手中金笛击中那使剑劲装大汉之时,蓦然肩头一沉,左臂疾起急架刀势。刀锋裂袖入肉之时,他已施展出“卸”字诀,把敌刀力量卸去大半,不然的话,整只左手前臂早就断为两截。

  他一击得手,立刻运笛勇扑那使刀的劲装大汉,根本不管手上伤势,状类疯狂。那劲装大汉见他这等形状,脚下不知不觉渐渐后退。

  房中那个持锤大汉一连猛砸二十来锤,一下下都击在“一皇”皇甫孤身上,把皇甫孤打得上半身摇摇摆摆,宛如狂风中的枯树,欲倒未倒。

  但最奇的是他竟没有一锤能够击中皇甫孤的头颅,这劲装大汉见“一皇”坚韧无比,怎样也打不倒他,锤势突然一停,转眼向那边墙角的长剑望去。

  “一皇”皇甫孤上半身仍然摇摇晃晃,忽然深深吸气,“丝丝”作响。

  那劲装大汉忽然一惊,转回头瞧看。

  皇甫孤蓦地抬头挺腰,动作十分缓慢,可是双目仍能转动,眼光迟慢地停在那劲装大汉的面上。

  劲装大汉有如碰上鬼魅一般惊悸起来,不知不觉退了两步。要知他亲手运锤一连十几次击中“一皇”身上的要害死穴,绝无可能还不毙命。但摆在眼前的事实却大反常情,教人如何能不惊悸寒怯?

  “一皇”皇甫孤定睛看他一阵,又深深呼吸几下,忽然开口说话,道:“我答应传你武功……”口气仍然十分冷峻,绝无乞求的意味。

  那劲装大汉心中悸怯忽然消失,狞笑一声道:“今日我不杀你,异日定必死在你手下,武功我不学啦!”

  这劲装大汉话声一顿,已转身挑锤拾剑,疾然扑到床边,运足真力电急向一皇咽喉刺去。

  “一皇”皇甫孤蓦地双目一瞬,威光四射。那长剑刚刚递到胸前,只见他右掌一翻,闪电般劈出去。

  那劲装大汉武功本来甚为高强,但这刻明明见到对方掌势劈到,居然无法变招封架或者闪避。登时胸口间挨了一掌,身形震开六七尺远,剑飞人坠,“砰訇”一响,倒毙地上。

  皇甫孤转目向房门外望去,突然喝声“打”字。江南孤客吕东青左掌欻然劈出,但他左手已伤,动作不灵,去势慢而无力。

  那劲装大汉却被迫变化招数,刀尖疾撩对方左臂。皇甫孤朗朗道:“夜战八方……”

  吕东青如言施为,手中金笛使出刀法中的“夜战八方”之式,“嗯”的一声,正正击中那劲装大汉的左颈之上。宛如与不会武功之人搏斗一般,简直没有受到阻架。

  这一笛把那劲装大汉扫出七八尺之远,登时毙命,吕东青长长透口气,眼见尸横遍地,没有一个人活命,随即放心地步入房中。

  皇甫孤精神矍铄,生似全然无事,吕东青一面撕下衣襟包扎左手伤势,一面道:“大爷你没事么?”

  皇甫孤道:“暂时没事,这一趟是祸是福还说不定。死的那厮天资甚佳,每一锤锤上的力道变化微妙,这等手法非天生异禀之人,炼上一辈子也不行。所以我后来回心转意,要造就一个人材。可惜这厮已慑于舒涛三人威毒,未敢叛变他们!这厮对我尚有一点恩德,所以我才肯回心转意。”

  吕东青听得糊里胡涂,道:“那厮罪该万死,小的看见适才的情形,当真肝胆欲碎,怎的他对大爷你尚有恩惠可言?”

  皇甫孤笑一下,道:“昔年我服过圣女的毒药,又被她以禁脉闭穴无上手法,使我此生无法凝聚真气,武功全失。谁知那厮的铁锤一下击中我背上‘大椎穴’时,本以为此穴乃人身要害,我无气功护体,必死无疑。但那一锤击中之际,陡然穴道大通,真气自行运布其下,抵消了他致命的力量。此后他每一锤击中我的大穴要害时,都解开禁制,全身真气逐渐接通。但另有七八锤不是击中要害,却反自震伤内脏,因此我说祸福未定……”

  吕东青听了这番话,真是闻所未闻,不觉呆住,过了片刻才道:“不知祸是怎样?”

  皇甫孤道:“目下我全身经脉初通,表面上看来毫无异状,但其实真元已竭。再加新受内伤,大约片刻之后,便陷于昏迷不醒之境。那时你每日在早晨寅时,中午午时,晚上酉时为我按摩奇经八脉,每次一个时辰,如果熬得过去,就死不了啦!”

  吕东青嗫嚅一下,但终于没有说出话来。皇甫孤道:“你大概想问问我生死之间各占机会若干而不好出口,但有些事事先我一定要告诉你,关于我是生是死,机会各半,昏迷日期很难说,最快也要十日之后才知见端倪。我昏迷之后,不能再行移动,略略一震,心脉便断,也不能被巨响所惊,不然心脉震断。我在本城内曾秘密购下宅院数处,这次我们可迁移到城西大马路第四条巷内一幢红色大门的屋子内,你出外购物可从后门进出。此间之事,暂时无法面言告知维儿,以免有敌人比维儿先到此地,即可按图索骥。我为了要多留一点生机,须及早收摄真元,提早昏死。你可立即背我到那座屋子去……”

  吕东青情知情势甚急,早一点办好此事,“一皇”就多一分生机。不暇再说,背起皇甫孤越屋而去。

  到达那座空屋之后,且喜一路均无可疑之处,吕东青把一皇放在榻上,皇甫孤缓缓道:“死生有命,如果我长眠不醒,可告维儿节哀顺变,并代我传你本门心法……”

  吕东青连忙道:“大爷这些话小的自会转告公子,你老放心好了!”他唯恐皇甫孤多说几句话,就断送几分生机,所以一心一意只望他赶快收敛真元。

  一皇突然无限感慨地叹口气,道:“舒涛他们跟随我大半生,但事实证明他们个个怀着贰心,而你不过是维儿的好朋友,但比起他们的薄情寡义相去如同霄壤,看来正邪的分野,最后的分界就在此处了!你记着一句话,那就是今晚我口授的招数,连贯运用时,变化奇奥,你可细细体味,如果能够参透,你在武功上无异迈进一步!再见了……”

  他嘴巴一闭,随即阖目僵卧。但见他的面色逐渐变得十分苍白,呼吸衰微下去,几乎有出没进。

  江南孤客吕东青惘然望着这个僵卧如死的老人,脑海中不禁想起他往昔叱咤风云,威镇天下,竟是何等豪雄威风,如今却宛如风中残烛,生命之火摇摇欲灭。

  他望了一阵,在黑暗中走出房外,纵身跃上屋顶,四面巡视一匝。刚刚回转来时,忽见左近数丈处有夜行人影子一闪。吕东青大吃一惊,连忙躲起来。

  但见那夜行人一闪即逝,他略略松一口气,但他历经无数江湖风浪,经验丰富,这刻仍不移动,过了一阵,四下仍无动静,心想那夜行人可能没有瞧见自己,绝不会是出乎意料外的高明人物,居然潜匿声息隐在一旁窥看。当下正要起身,忽然一道人影突然闪现。他暗暗叫一声“惭愧”,便仍旧匿伏不动。

  过了许久,那道人影早已消失,他看看的确不会潜匿在附近,这才回到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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