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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吕东青颇通文墨,看看匾联之后,不觉在口中低念道:“同归于尽!垂老相逢渐难别,大家期限各无多……这是什么意思?”

  须知这处地下石室,只是“一皇”皇甫孤自己准备作为停灵之所,故此横匾上写的“同归于尽”这四个字,实在欠通难解之至。

  其次那副对联并不工整,而且意义也令人迷惑。原来的意思应该是说:到了垂垂老矣的时候,每遇故友相逢,都觉得难以分别,因为大家的寿命期限都不多了!而这两句是至情至性之作,但放在此地,却殊有未妥!

  这石室全部是大理石砌的墙壁,光滑洁净,纤尘不染。当中有座石墩,墩上摆着一副比普通棺木大上一倍的石棺。

  那石棺通体白净,石质极佳,外面雕满了姿态不同的人,有的是个老僧,瞑目趺坐,有些是披甲大将,驰马挥戈。又有酩酊酒客,呼喝赌徒。总之,人物固是形形色色,姿态更是千奇百怪。

  石棺棺盖此刻紧紧盖住,找不出丝毫缝隙。皇甫维长号一声,匐伏棺前,放声大恸。

  江南孤客吕东青虽然与棺中之人未谋一面,但见到皇甫维这至情流露,也不觉鼻子一酸,希嘘叹息。

  他缓缓踏上石墩,伸手搭在石棺之上,喃喃自语道:“皇甫大爷纵横一世,如今武林中威名犹昔。今日虽是身在九泉之下,但也可以满足了。”

  说到这里,顺手去揭那棺盖,那知纹风不动。心中不觉讶然,潜运内力缓缓一掀,可是那棺盖如有千觔之重,仍然没有掀开。

  他见掀之不开,便打消开棺瞻仰遗体之念,又开始去研究那横匾及对联的意思。

  皇甫维尽情大恸,昏厥了三次之多,幸有吕东青在一旁,每逢他昏厥过去,就拍解穴道。

  良久,良久,皇甫维逐渐收声,坐在石墩上,头背都靠在石棺上,闭目休息。

  吕东青这时才道:“大爷之死,自是难怪公子伤心,这些日子以来,在下已深知公子乃是至情至性的人,这等至恸沉哀,实在不易忍受。不过目下却须提醒公子一句,那就是公子本身固然有许多事尚待清理,但最要紧的莫过于为大爷的清白作一番打算。”

  这几句话深深打进皇甫维心坎,他睁眼道:“我的心绪紊乱得很,请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吕东青道:“首先,我们必须查明大爷是否就是昔年威震宇内的第一高手‘一皇’,假如不错的话,那就要设法把最近江湖上传说大爷曾经出现之事加以澄清,洗刷冤枉。试想大爷已经隐居二十年之久,武林之人,都道大爷业已改变作风,可是在他故世之后,居然有人藉他威名,干出残杀之事,我想大爷知道的话,一定很不高兴。”

  “当然啦,义父一定不高兴的!”皇甫维瞿然道:“哼,那个冒名行凶之人,敢是活得不耐烦了?但我却奇怪他从何处学到近似我义父的手法?”

  吕东青听他说过当日冷月神狐谷云飞判断那些凶杀案子不会是“一皇”皇甫孤所为,是以皇甫维虽然说是“近似他义父手法”这一点,并不感到诧异。他立即提醒皇甫维道:“但大爷是否就是‘一皇’呢?”

  皇甫维呆了一阵,深深叹口气,道:“他老人家一直没有告诉我,目下如何查法?”

  吕东青想一想,道:“看这里一切布置,可知大爷不但武功绝高,就是心智也高人一等。他肯让自己死了之后,连唯一最疼爱的义子也不知道他的身世么?尤其是他差遣你出外办事,势必泄露若干迹象,与其教你疑惑一世,不若让你知道。公子以为对也不对?”

  “道理虽是这样,可是……”

  “一定是了!”吕东青接口道:“大爷必有什么东西遗留给你,其中可能就有查究的数据。”

  皇甫维一听当真有理,便起身道:“这样说来,我非和义兄他们见面不可了。”他退开几步,恭恭敬敬跪下叩了三个响头,然后含泪起身。

  吕东青为了转移他的悲思,便道:“公子,那横匾和对联可是大爷的意思?”

  皇甫维点点头,吕东青又道:“匾联上的意思实在令人费解,公子可懂得么?”皇甫维道:“我以前也问过义父,因为我也觉得好像有点不通。但义父却笑着告诉我说,将来总有一日我会明白其中深意。”

  说时,两人已拉开石门出去,不久就走进上面的大厅。吕东青先走出去,抬眼但见厅中已经有人,细看一眼,却是两个二十五六左右的青年和几个仆人。

  其中一个青年眉头一皱,戟指道:“喂,你是什么人?”这青年面白无须,颧高鼻尖,显然甚是寡情薄义之辈。另外那个青年长相也差不多,身上都披着一件素服;但吕东青这等老江湖眼力何等厉害,一望而知素服之下,另有衣服,而这件素服也是刚刚加上的模样。

  他心中虽是鄙视这两人,但仍然含笑道:“在下是皇甫维公子的随从,姓吕名东青。”

  那两个青年人都面色一沉,等到皇甫维上来之后,也不理他行礼,便已峻声道:“你带了个随从返家,可是父亲生前的意思么?”

  皇甫维愕一下,道:“义父他并不知此事。”

  另一个青年接口道:“我们陆家规矩,用人必须得到父亲允许,如今父亲既然故世,那就得由大哥作主!你怎能这等胆大妄为,胡乱带人回来?”

  皇甫维几乎被他们气得半死,冷冷哼一声,道:“我若不是看在义父面上,嘿,嘿,今日就要……”

  陆大少爷面孔一板,厉声道:“好,好,父亲一死,你就造反了,今日就要怎样?你说!”

  皇甫维长长嘘口气,压住心头之火,道:“对不起,小弟一时失言,实是无心之过,请大哥二哥原谅。”

  大少爷道:“这话还像点样子。你在父亲灵前叩过头了吧?他老人家十日之前,安静地在床上故世,我们遵照他老人家以前所嘱,把他安放在石棺中。那棺盖一合上之后,果然像他老人家所说再也不能开启!”

  二少爷接着道:“你去了什么地方?耽搁了这么久?”

  皇甫维道:“有一日义父忽然记得有个好朋友在洛阳,是个读书人,便叫我去请他来见上一面。义父他老人家说,最近感到身体已支持不住,所以突然想找个老朋友来见见面。可是小弟到洛阳之后,却找不到那位伯父。”他说得十分真诚,彷佛当真有那么一回事。那两个义兄都相信了,吕东青在一旁冷眼旁观,暗想如果自己不是知道皇甫维这一次的行踪,只怕也非信不可。

  皇甫维跟着又道:“义父故世之前,不知可有什么遗命没有?”

  两个义兄神色丝毫不变,齐齐摇头。皇甫维大感失望,喃喃道:“他老人家也许没有想到会忽然故世,不然的话,一定会有些东西留给我做纪念的!”

  大少爷忽然想起来,道:“啊,父亲有件东西给你!”二少爷接口道:“那不过是张白纸写了几个字,给他也没有什么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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