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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八


  辛無痕嬌笑一聲,道:「我平生軟硬不吃,憑喜惡行事,出不出手你不必先問。還有一件事我特別要告訴你,那就是薛三妹要我傳話說,你若是從現在起馬上離開,不再涉足江湖,她便不究既往。你若是不肯聽的話,從此以後她也不是你的姑姑,你也不是她的侄女。」

  薛飛光身子一震,不住發愣。薛三妹這一招攻破她情感的弱點,使得她縱有千般機智也全無用處。

  裴淳走到她身旁,說道:「師妹,快快離開吧,我日後定必設法使三姑不再懷恨李師叔,其時我們便可以相聚一堂了,你可信得過我的話麼?」

  薛飛光熱淚直流下來,道:「我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突然間一隻巨大的手掌搭在她肩上,溫柔地輕輕搖撼她,道:「走吧!找你姑姑去。」

  這聲音正是中原二老之一的李星橋,他聽得辛無痕的話,便知薛飛光一定無法決定,只好現身過來勸她。

  他接著又道:「三姑將來總有一日不會恨我,我答應你這一點。」

  薛飛光含淚拜別他們,低著頭離開廣場,她自知實在是非走不可。

  她想到姑姑把她自小撫育成人,傳以武功,正是恩深似海,不啻是親生父母,目下當著天下高手,要她決定何去何從,迫得她不能不作最後決定了。

  她若是為了割捨不下對裴淳之情,留在當場,此舉固然使別人都鄙視她的涼薄,最要命的是連裴淳這等古板性子之人,或者也會認為她不對,因而減少許多情意。

  但她感到最痛苦的便是沒有機會向裴淳解釋,說不定他會誤會自己全然以姑姑為重,不把他放在心上,這個誤會最後能不能解釋明白,還是疑問。

  她轉出巷口,回頭已看不見那片廣場,不由得更是熱淚如潮,心碎腸斷,一向代表快樂無憂的兩個酒渦已經消失了。

  沉重的嘆息不斷的散失在空氣中,這刻薛飛光這個美麗少女才體驗到「愁」的滋味,以往她只是「年少未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境界,現在卻步入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的境界,而這兩種境界的分野線往往是突如其來的,驀地已變成長大成熟了的另一個人。

  她茫然地向前走去,才移動了六七步,牆內閃出一人攔住了她的去路。薛飛光望他一眼,雖是看出這人正是名震一代的雄傑朴日昇,並且感到他的俊美瀟灑,矯矯不群,可是卻惘然不會思索他何以在此處出現。

  朴日昇見她一直走去,心中大為驚訝,又見她滿面愁容,熱淚雙流,更是不解。心想這快樂的女孩子遭遇了何事,竟然傷心至此?

  薛飛光經過他身側之時,朴日昇伸手抓住她的臂膀,五指已暗暗扣住兩處穴道,但暫時不發出勁力,柔聲問道:「薛飛光,誰欺負你了?」

  她搖搖頭,好幾顆淚水像珍珠般濺滴開去,有一顆落在朴日昇手背上,使得他無端端泛起一陣衝動,沉聲道:「告訴我,誰欺負你了?讓我替你出氣。」

  他這刻並沒有別的心思,只不過激起了豪情俠氣,所以有心替她打抱不平。

  薛飛光定一定神,猛可明白過來,心想這朴日昇為人倒是英雄得很,並非邪惡之輩,以他的雄傑之才,若是有意主持公道,定必成功得很快,成為天下眾望所歸的人物。可惜他出身異國,幫助元廷為害中原武林。

  她用另一隻自由的手擦拭一下眼淚道:「是你欺負我,你能對付自己麼?」

  她終是感激對方的好意,所以不說是辛無痕,免得他無法下台而當真前往尋找辛無痕理論。那辛無痕可不是辛黑姑可比,朴日昇若是惹上她,定必性命難保。

  朴日昇怎知道這個少女暗中感激的用意!劍眉一皺,道:「胡說,這叫做好心不得好報。」指上勁力一發,薛飛光便不能動彈,全身發軟。

  她也不能開口,是以連分說的機會也沒有了。朴日昇攔腰抱住她,心中想出計謀,微微一笑。低頭看時,但見她玉面上還有淚痕,微向上仰,甚是嬌美可愛。這個景象使得向來不羈的朴日昇興起一陣遐想,不過那僅僅是吻她一下的衝動而已,並無別的心思。

  他向她笑道:「你也能算得上是當世少見的美人之一,如今落在我手中,豈能輕輕地放過你?」

  薛飛光心中大驚,暗忖這個人原來是個好色之徒,現下落在他魔掌之中,定難倖免,縱想自殺也辦不到。這一急不由得又擠出幾滴眼淚。

  朴日昇見了心頭一震,暗想原來她把我看作這等好色下賤之人,日後若是被她一說,焉能在江湖上立足?尋思之際,頭已垂低向她面龐迫近,離她的紅唇只有兩三寸,雙方都可覺到對方口鼻間噴出的熱氣。

  他真捨不得不吻她一下,但心中又被剛才的想法所警惕,一時之間既不敢進,又不肯退。

  薛飛光無可奈何地閉上雙眼,腦海間泛起裴淳的面貌,但覺自己好像是那一日初見裴淳之時,兩人同乘那匹紅色的千里馬,被他強而有力的手臂緊緊擁抱住。

  突然間她感到對方口鼻熱氣消失,睜眼一瞧,朴日昇已挺直了身軀。他見她睜眼,便微笑道:「不錯,你眼下當真被我欺負了。想我朴日昇平日何等自傲,焉能強人之所不願?」

  他在她背上輕輕拍了一掌,薛飛光雖是仍不能動彈,卻已可以開口說話,她幽幽說道:「你為何還不放了我?」

  朴日昇灑逸地笑了一下,露出滿口潔白整齊的牙齒,既溫文而又饒有男子氣概,他道:「放了你也不難,但我想先問你一句,你可願意嫁給裴淳?」

  薛飛光怔一下,這才搖搖頭表示不願。她是想到姑姑如此地懷恨中原二老以及裴淳,這一生休想得她允許這頭婚事。其次裴淳的深愛雲秋心她也是知道的,這又是一個大大的障礙。

  朴日昇不但感到難以置信,甚至氣惱起來,道:「你別以為回答說想嫁給他我就對你不利,像你這種人我反倒十分鄙視。」

  他隨手一推,薛飛光摔跌在塵埃。她望見蔚藍的天空,棉絮一般的白雲,然而她毫不留戀,很快就閉上眼睛。

  朴日昇走到她身邊,冷冷道:「一個人在某些時候須得說些謊話,但有些事情卻不能撒謊。像這件事,你要知道假如你不是愛上裴淳,我也許會動你腦筋的,然後,說不定把你拋棄路旁,就像拋棄破爛的物件一般。」

  他聲音中隱隱流露殘忍無情的味道,使人一聽而知他說得出做得到,決非虛聲恫嚇。

  薛飛光感到被蹂躪的厄運降臨頭上,但她灰心得不作躲避的打算,她仍然閉著眼睛,懶得回答。

  朴日昇一把抱起她,冷冷道:「你以為我說著玩的麼?」

  這個女孩子居然膽敢不理睬他,使他勃然大怒,決意定要使她嘗到這種痛苦的教訓。

  他輕輕一躍,落在圍牆後方,這間屋子的人早就被朴日昇手下武士趕走,還不止這一間,那是朴日昇手下武士隱藏身形所用的地點。

  屋內寂然無人,朴日昇大步把她抱入房中,又把她放在床上。

  他發出獰笑之聲,站在床邊,伸手輕撫著她的臉蛋,說道:「好吧,你既不願嫁給裴淳,我不妨相信,那麼你肯嫁給我為側室?」

  薛飛光驚訝地睜開大大的眼睛,問道:「你這話可是當真?」

  朴日昇料不到她有這等反應,也是一怔,反問道:「我幾時說話不算數的?」心中暗想:「難道這少女竟願委身事我?不,這事決不可能。」

  薛飛光道:「我從未聽說你已經娶了妻室,她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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