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司马翎 > 纤手驭龙 | 上页 下页
五八


  那黑衣人冷笑道:“此剑名列武林五异剑之内,剑身狭薄细长,又是从棒中吐出,就像蛇舌一般,名曰毒蛇信……”

  裴淳道:“原来是五异剑之一,果是古怪!”

  黑衣人道:“既已瞧过,该当还我!”

  裴淳单击前面的枢纽,惊响一声,剑锋迅快缩回细棒内,接着走过去递还给他。病僧几乎出声叫他不要走过去,但终于没有发话。

  黑衣人接过细棒,突然纵声大笑,道:“你们可想见见我的真面目?”说时一手掀掉黑布袋,露出一张尽是麻孔的面庞,原来是个大麻子,年纪约在五旬左右。

  病僧情不自禁地迫近数步,定睛望去,看真之后,失声叫道:“哎,施主敢情是胡二麻子!”

  裴淳茫然道:“哦!胡二麻子……”

  病僧道:“胡施主早在二十余年以前成名江湖,论起来比贫僧早出道十年之久!他的大鹰爪功夫凌厉无匹,罕逢敌手……”

  胡二麻子狂笑道:“不错,我就是胡二麻子……我就是胡二麻子……”声音远传洞外。

  洞外传来一阵拨打枝叶之声,接着两个人先后钻了入来,并肩一站,阻住去路。其中一人阴阴笑道:“想不到在此地碰到老朋友,胡二兄可还认得马延兄和我步嵩?”

  旁边的马延接声道:“胡二兄岂能如此健忘,咱们阔别了十多年,这一向可好?”

  胡二麻子喝道:“谁跟你们是好朋友,想当年我胡二麻子供职元宫之时,你们只是小伙计而已!”

  裴淳和病僧见他们言语冲突,便都分别退开一步。步嵩不住地嘿嘿冷笑,马延厉声道:“此一时彼一时,难道胡二你目下还是我们的上司不成?”

  胡二麻子阴森森地凝视他们一阵,才道:“听说元宫出重赏买我麻子项上人头,瞧你们这等奋不顾身地扑入洞内,可想而知悬赏极重,请问是甚么物事?”

  病僧、裴淳二人都伸长耳朵聆听,他们都是心存汉室之士,因此不约而同地立定主意只要双方动手,便都出手痛击步、马二人,皆因这胡二麻子既是叛出元宫,自该援助。

  步嵩冷笑之声一歇,道:“告诉你也不妨,这赏格果然极重。一是银龙令牌一面……”

  胡二麻子点头道:“此牌可以免死,又可为所欲为,役使天下地方官府,当得起重赏二字……”

  步嵩接着道:“第二是宝库一座!”

  胡二麻子道:“这一来有财有势,可称富贵双全!”

  马延大声道:“第三宗你猜一猜是甚么?”

  胡二麻子沉吟道:“莫非是晋爵封侯?”

  马延摇头道:“那有甚么希罕,银龙令牌比封侯强得多啦!”

  胡二麻子道:“这话有理,然则难道是列土封王不成?”

  步嵩道:“列土封王之事,连圣上也难作主,老实告诉你吧,十五年前宫禁中第一美女是王妃身份,你自然晓得,无庸多说。但目下的第一美女却是位宫女,芳名燕燕,她就是第三件重赏!”

  胡二麻子“咕”一声吞口唾沫,道:“她比起拉慕妃怎样?”

  步、马二人一齐摇头晃脑地评论起来,竟是难分高下!这些话只听得裴淳、病僧二人甚是没趣,连出手援助胡二麻子之心也淡去不少。

  胡、步、马三人谈起女人经,大见亲近,敌意消退了许多,他们有说有笑的,倒使得裴淳、病僧二人心中暗暗嘀咕,不晓得他们会不会化敌为友,合力来对付自己。

  裴淳还不打紧,病僧却极是紧张,原来他离开裴淳之后,经过此地,正在山路上走,忽见两个雄赳赳的佩刀大汉从石后闪出,拦住去路。

  病僧暗暗好笑,心想这两人若是不法之徒,这回可是碰上对头克星,当下停步打个问讯,道:“两位施主敢是有意布施出家人?”

  那两名大汉瞪眼作色,其中一个喝道:“不知死活的东西,快给爷们滚回去,若敢啰苏,便送你上西天!”另一个大汉“锵”地拔刀在手,面泛杀机。

  病僧讶然想道:“这两人佩刀尺寸式样相同,显然是同一门道之人,我瞧他拔刀手法似是山右五凤刀的家数,不知何故如此凶横?又远来江南地面?”他暗暗提聚功力,口中呻吟一声:“贫僧抱病在身,急于赶到前面歇脚,但望两位施主行个方便!”

  话才说完,刀光一闪,迎头劈落,病僧“呀”地惊叫,身形一侧,恰好避过这一刀,外表上瞧来似是病弱脚软,故此倾倒。

  另一名大汉也掣出佩刀,拦腰平削,刀锋劲锐,决计不是开玩笑。病僧跃开数尺,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挥刀杀人,难道不须赔命的么?”

  一个大汉喝道:“好秃颅,原来练过武功的,我老实告诉你,大爷兄弟杀死十个人果然不须赔命,这是当今皇上的特旨,你懂不懂?”

  病僧冷冷道:“哼!原来是元廷走狗!是甚么人命你们不淮老百姓经过?”

  他们齐齐放声狂笑,同时之间挥刀斫劈,势道凌厉凶猛之极。其中一个大喝道:“你闯得过此地自然晓得……”病僧向左一闪,脚下被石头一绊,踉跄欲跌。那两人迅即赶上斫砍,一把劈中他后背,一把砍在他背脊之上。

  两柄佩刀落处如中败絮,竟砍不入肉内,那两人方自一惊,病僧蓦地袖扫掌拍,出手反击,那两名大汉一齐跌开,中掌的大汉口中狂喷鲜血,跌倒之后便爬不起身,中袖的大汉却连爬带滚的落荒而逃。

  病僧冷哼一声,说道:“想不到山右五凤刀门下也被元廷罗致了去,贫僧迟早要到山右会一会你们的掌门人!”话声远远送出去,料想逃走的那个也能听到。

  当下又向前走,心想若是碰上元宫高手,好歹也杀他一两个,以示儆诫。走了三四里路,还不见敌人踪迹,正在讶疑之际,忽听一阵啸声起自左侧一座尖峰之上,啸声洪洪烈烈,声威甚是惊人!

  他停步向峰顶望去,但见二十余丈高的峰尖上,现出一个红衣人影,面貌虽是瞧不真切,但仍可看出是个喇嘛。

  那红衣喇嘛洪声道:“道兄面带病容,却不似负伤,想是练得少林七十二种绝艺之一,请到峰顶一叙如何?”

  病僧大吃一惊,忖道:“我面上的病容居然被他瞧出,甚至认出乃是本门绝艺之一,这等眼力实是骇人听闻。如此高手若不会上一会,将是毕生之憾!”于是摄衣上峰,不一会已奔到峰顶,只见这峰尖上树林茂盛,但边缘处却有一块平坦空地,甚是宽广,足够动手拚斗。

  那红衣喇嘛站在最边缘之处,迎风屹立,身量魁伟高大,头如笆斗,身有一种粗猛慑人之态。

  他遥遥颔首,道:“道兄想必就是少林病僧了?怪不得五凤刀门下师兄弟两人不堪道兄一击!”

  病僧凛然忖道:“他虽是来自蒙藏,但熟知中原有名人物,恐怕就是元宫倚作长城的密宗三大高手之一了!”他面上神情丝毫不变,有气无力地道:“久闻密宗三大高僧个个智慧广大,只不知道兄是哪一位?”

  红衣大喇嘛道:“洒家法名札特,德行浅薄,还望道兄指教!”

  他的汉语十分流畅,病僧心中突然生出一个意念,道:“道兄尚且说得好一口汉语,当知汉化之力无可抵御,道兄何不返驾西藏修持佛果?”

  札特大喇嘛洪声一笑,道:“想昔年天竺超岩一系,初传藏土,寂护、莲花戒师弟二人演述量论奥义,汉僧大乘和尚无从置喙,被藏王赤松德赞放还中土。道兄汉化之说显是浅见。”

  病僧虽则一生勤练武功,但不是不懂经义之辈,若是考他经典疑难,也还不怕,然而关于密宗传入西藏的历史,他却是毫无所悉,这当儿只好张口结舌,无法答腔。

  札特大喇嘛又道:“本宗修持之法,与中土各宗全不相同,入门便须修习‘对扎’之道,以辩难之法体认我佛奥旨,是以若是论及辩才,道兄恐怕还及不上敝宗入门不久的弟子。”

  病僧倒是晓得这一点,当下转过话题,道:“道兄把守此地,不知有何打算?”

  札特浓眉一耸,洪声道:“道兄知道问太多的话,有益无害,还是不要问的好!”

  病僧明知他是密宗驻京三大高手之一,今日此举必与元廷有关,心想明问不如暗访,便微微一笑,道:“道兄既是这么说,贫僧不问就是……”

  札特颔首道:“道兄甚是爽快,洒家也不必绕圈子,目下道兄若要再向前走,只须接洒家一记‘金刚密手’,若是安然无事,洒家从此以后见了道兄之面,便即合十让路!”

  病僧微笑道:“这敢情好,贫僧若是受伤落败,那就不再向前走!”

  札特立即凝神运功,只见病僧更加衰弱疲惫的光景,换了平常的人,还只道病僧奄奄一息,快要倒毙,哪里还能动手搏斗。

  札特凛凛喝道:“道兄小心了!”

  病僧呻吟道:“贫僧还堪一试道兄绝艺……”

  札特道:“很好!”大踏步走到病僧面前,右掌徐徐举起,全身骨骼“必必剥剥”地响,接着洪亮大喝一声,举掌猛劈出去。

  这一掌劈得有声有色,威势凶猛无比,大有石破天惊之威,果真当得起“金刚”二字。

  病僧的护体掌功,被这阵威猛无俦的掌力,震得有点受不住,不禁连退三步。身形方自站稳,忽然感到一股无形无声的潜力袭到身上,五脏六腑一阵摇荡,喉头一甜,张口吐出一口鲜血。

  原来这“金刚密手”乃是藏土密宗诸般无上绝技之一,能够在同一时间同一手掌发出两种力道,病僧的“病摩维禅功”,还未练到登峰造极的地步,焉能禁受得住札特这一掌之威。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