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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他取出辟毒珠交给杨岚,自己退开一边。杨岚也不嫌他污垢,抱起他上身,叫道:“二师兄,快点张口,含住宝珠!”

  郭隐农睁开双眼,见是杨岚,眸子中射出疯狂的光芒,反而把她紧紧搂住,嘶声叫道:“我只要你,你嫁我吧!”

  杨岚惊得呆了,郭隐农一连叫了几声“师妹嫁给我”,杨岚见他本是极为英俊沉稳之人,变成这等模样,心中大是怜悯,柔声道:“你先解去体中之毒,有话慢慢再说。”

  郭隐农虽是欲火攻心,极是痛苦,但他性格狠忍,这时还强自支持着说道:“我不要领裴淳的情!”话声似是从牙缝中迸出。

  杨岚说道:“你用不着领他的情,快点含住,我求求你。”他越是这般折磨自己,杨岚就越发觉得他可怜。

  郭隐农道:“我也不要你领他的情。”

  裴淳远远听见,觉得不是滋味,信步走开。

  紫燕杨岚听见裴淳走了,陡然间心中的怜悯烟消云散,不耐烦地道:“那么你是不想活命的了?”

  郭隐农听得她声音冷硬,体内顿时又觉一阵剧疼攻心,原来他已中了花毒,若是生出贪嗔之心,毒性便生反应,当下熬受不住,呻吟数声,昏死过去。

  到他回醒,杨岚还没有走开,郭隐农把心一横,道:“师妹你回去吧,我不想活啦!”

  他对自己尚且如此狠心,杨岚无奈说道:“老实告诉你,我不需领他的情,只因他借过我的宝马,所以我向他借这颗珠子,谁也不欠谁的情!”

  郭隐农大喜道:“把珠子给我!”当即含在口中,运功驱毒。这辟毒珠乃是世间千毒克星,但荼吉尼花乃是域外异种,花香之中的毒性与一般毒药、毒物不同,饶是如此,郭隐农一噙住那辟毒珠,便立刻止住体内千般痛苦,若是最初中毒之时,立刻使用此珠驱毒,早就安然无事。他默默用功,但觉丹田中那股真气始终提聚不起,良久良久,睁眼颓然道:“这珠不行!”

  杨岚吃一惊,道:“怎么不行?”

  郭隐农道:“此珠只能止住体内痛苦,无法驱毒。”

  杨岚惦念着裴淳,便道:“这儿污垢潮湿,不如回去再试!”

  两人起身走去,才走了几步,郭隐农一跤跌倒,呻吟道:“我一走动就感到痛苦难当!”

  杨岚没法,只好陪他在芦苇中打坐。

  ***

  裴淳沿着沙岸慢慢的走,心想这世间真是无奇不有,像郭隐农只为了不愿领我的情,便甘愿中毒身亡……他越想便越觉得许多事都荒诞奇怪无比,像薛三姑便也是怪人之一。不知不觉走了数里,忽见前面河边有座简陋茅屋,暗觉奇怪,心想这等偏僻之地,怎的还有人居住?

  经过茅屋之时,忍不住停步向屋内望去,只见屋中只有丈许方圆大小,却坐得有三个人。这三人并排而坐,面向里面。裴淳只瞧见他们后影,但见这三人发白如银,衣衫褴褛,背脊佝偻,一派龙钟老态。

  裴淳讶然忖道:“他们可不是穷家三皓么?怎的独居此处,连个侍奉的人都没有?”他晓得三皓耳目都不灵便,当下也不敢惊扰,恭恭敬敬在他们背后行了一礼。

  行过了礼,心想他们都是年高德劭的老前辈,须得找点甚事服劳,以示心中尊老敬贤之意,方始能安。四下一瞧,只见门边有个水缸,缸中之水已所剩无几,当下悄悄抱起水缸,走到岸边盛满清澈河水,送回屋中,然后再行了一礼,退出屋外。

  他见这三老甚是孤独,又是风烛残年之人,心中甚是怜悯,在门外站了片刻,才转身走开,转身之际,彷佛见到其中一老,似是回头瞧看。他也没有放在心上,继续向前走去。

  ***

  朴国舅在府第中听取川流不息的消息。裴淳的一举一动他都有如目睹。当他得知裴淳离开郭隐农、杨岚两人,而郭、杨两人还在运功抗毒之时,不觉色然而喜。

  权衡一直在他身边,说道:“博勒老师的毒功果是天下无双,瞧来那辟毒珠最快也须得明日才回到裴淳手……”

  朴国舅大悦笑道:“权先生一向料事如神,算无遗策,目下只等裴淳自投罗网。哈哈!哈!”

  权衡鼠眼一转,道:“国舅爷过奖了,鄙人忽然想起此事有个大大的漏洞!”

  朴国舅吃一惊,问道:“甚么漏洞?”

  权衡说道:“那裴淳为人甚是忠厚,虽是暂时离开郭、杨二人,但可能又回转去。”

  朴国舅道:“只要博勒老师使的毒性不能辟除,过了今宵,裴淳已经中了暗算身亡,本爵实是想不出其中有何不妥?”

  权衡微微一笑,命人去把博勒请来。三人见过礼落座,朴国舅道:“权先生发觉咱们的安排中还有漏洞,是以惊动大驾,共谋对策!”

  博勒这几日以来,已见识过朴国舅手下高人的本领,又知他权势极大,但数日来极蒙他优礼相待,心中对他甚有好感和佩服,闻言连忙谦逊。

  权衡问道:“以裴淳这等功力深厚之士,若是出手助那郭隐农驱毒,不知情势可有变化?”

  博勒沉思片刻,惊道:“果然是个大大的漏洞,裴淳出手的话,天黑以前便可驱净郭隐农体中之毒!”

  朴国舅沉吟道:“既是如此,咱们只好设法把郭、杨二人劫走,谅那杨岚区区一个女子绝难抗拒!”

  权衡微笑道:“国舅爷天纵圣明,鄙人正是有此想法,但还须与博勒老师计议……”

  ***

  裴淳果是不出权衡所料,沿岸走了一程,想起郭隐农虽是对自己大有成见,但他目下遭难,实是不该舍他而去。于是又循原路走回,经过那间破旧茅屋之时,又在门口向那三个老人的背影行个礼。走到原地见到郭、杨二人,紫燕杨岚正无聊之极,东张西望,一见裴淳回转,大喜叫道:“你来得正好,这辟毒珠只能止住痛苦却不能驱毒!”

  裴淳道:“那怎么办呢?”

  郭隐农俊眼一瞪,冷冷道:“不要你管!”

  杨岚生怕裴淳又走,急出了小性子,恼道:“我偏要他管,你若是执意不肯,我就跟他走,我们一辈子也不要见面!”

  郭隐农一则怕她拂袖而去,此生永不见面,二则这荼吉尼花毒性发作时,实是痛苦难当,想起来犹有余悸。便不敢出声。

  裴淳心中甚乱,哪里想得出法子。杨岚道:“这辟毒珠既是要运功才迫得出毒性,我想二师兄也许中毒大深,以致功力大减。你最好试试帮他运功迫出毒性!”

  郭隐农闭目不语,裴淳便拨开芦苇,走到他身边。忽听两丈外,一阵人语随风传来,接着芦苇簌簌而响,也向他们走来。

  杨岚秀眉一竖,香肩微晃,背后的铁琵琶已卸在手中,尖声喝道:“谁?”

  那边的人顿时停步,惊“噫”一声,说道:“这声音好像不是男人!”

  另一个人接口道:“奇怪,谁会跑到芦苇里面?难道也是采药的?”

  那边一共是两人,其中之一说道:“金老二你问问看!”

  金老二道:“兄弟的口才向来不灵光,还是李老大问一问的好!”

  李老大道:“没用的东西!”当下痰嗽一声,清一清喉咙,提高声音问道:“谁在里面?干甚么?”

  杨岚哼一声,道:“是我先问的,自然该由你们先答,我瞧你们鬼鬼祟祟的大概不是好人!”

  裴淳听了,心中不觉失笑,又怕对方难堪,说出不入耳之言,连忙道:“我们这儿有位伙伴,身上不舒服,是以怕被两位大哥惊着。”

  李老大道:“冲着朋友这两句话,我们只好管管闲事,贵伴何处不舒服?兄弟这儿有的是药!”

  杨岚冷笑一声,道:“你们决计治不好的,趁早省点力气!”

  金老二低声说道:“哼,听见没有,你这是马屁拍在马腿上啦,人家叫你省点气力呢!”

  李老大低低道:“咱们偏偏过去给他治好,一来显显咱们兄弟手段,二来可臊她一臊,教她以后别胡乱说话。”

  这两人对语之声虽低,但裴、杨、郭这等内家高手却无不听得一清二楚。裴淳也压低声音道:“他们若是治得好郭兄,咱们大大谢他们一笔,若是不行,也没有吃亏!”杨岚一想也是道理,便不做声。

  只听李老大大声道:“常言道是医者父母心,兄弟长年奔走江湖,以医餬口,见惯这种疑难杂症,若是诸位不弃,甚愿过来瞧瞧。”

  裴淳道:“教两位费心啦!”

  杨岚冷冷道:“要过来,就过来,谁阻住你们的路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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