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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李星桥把珠子还给裴淳,说道:“你刚才提及穷家帮之事,可详细告我,我跟他们渊源极深,年前曾嘱淳于靖帮主传出我的死讯……”

  裴淳正要开口,门外忽然传来马嘶之声,裴、薛两人都吃一惊。却听一妇人口音骂道:“大胆畜生竟敢无礼……”言下之意,似是要向那胭脂马下毒手。

  薛飞光“刷”地纵了出去,大声叫道:“姑姑,姑姑使不得……”

  裴淳正待出去,只听李星桥沉声道:“不要动!”声音甚是严厉,不觉一怔,便坐着不动。

  外面传入来那妇人苛责之声,薛飞光哀求讨饶之声。裴淳心想,薛飞光一定被姑姑责打得十分厉害,极是怜悯同情,又爱莫能助。

  正在难过之时,李星桥忽然大声说道:“三妹,咱们多久没有见面了啊!”

  裴淳不禁一怔,想道:“原来薛姑娘的姑姑是师叔的三妹!他们既是兄妹相称,为何多年未见仍不进来打个招呼?”

  门外那妇人尖声道:“我宁可死了也不愿见到你们!”接着又骂道:“小丫头,胆敢不听我的话,哼,敢是以为我不敢杀死你么?”只听“啪啪”连声脆响,其中夹杂薛飞光哀哭求饶之声。

  李星桥叹口气,大声说道:“三妹啊,大哥已经出家为僧,你心中之恨还不能解么?纵是如此,何必连我也一块儿算上,你想是也不是?”

  裴淳这才知道薛飞光的姑姑本来恨的是师父,想是李师叔和师父情逾手足,所以连他也一齐恨上。这时外面那妇人并不作答,却传来责打及薛飞光哭泣之声。裴淳不知何故涌起满腔热血,心想,薛姑娘如若不是为我带路,今日便不须受此痛责,理该挺身出去代她受过。

  当下站了起身,李星桥正要喝阻,忽见他神情间凛凛生威,心中一动,暗想这孩子全不怕事畏缩,原来他的忠厚纯朴与平常人完全不同,于是打消阻止之念。

  裴淳大步走出屋外,只见薛飞光垂手挺立,满面泪痕。一个眉目秀丽的瘦削中年妇人一巴掌一巴掌的打过去,右手还提着一条鞭子。

  这中年妇人长得虽是秀丽好看,可是眉宇眼光中微微泛起狠毒之气。裴淳觉得不大喜欢她,但仍然恭恭敬敬地上前行了一礼,说道:“晚辈裴淳叩见老前辈!”

  中年妇人停住手,冷冷瞅他一眼,这一眼从头看到脚,裴淳但觉全身上下没有秋毫之微逃得出她的眼光,只听她道:“你说我老么?”话声中右手鞭子如灵蛇般翻起,长达三尺的鞭丝像根棍子直直竖立。

  裴淳见她气贯鞭梢,能使鞭丝直立如棍,内力之强,极是惊人,竟是个武林高手,心中添了几分敬意,口中连忙应道:“你一点也不老,只不过是尊称之词……”别的人也未尝不会作此解释,但这话从裴淳口中说出,却极具真实意味。

  那妇人其实只是找借口出手,这时却情不自禁地大为欢喜,说道:“看你是个老实人,这话想必不假。你见我何事?”

  裴淳道:“长辈责打小辈乃是天经地义之事,不过薛姑娘目下已不是小孩子,前辈当着人前施责,岂不使她难堪?”

  薛飞光见他出来时,便因羞辱之故,把头垂得低低,听了这话,登时抬了起来,眼中尽是感激之光。

  那妇人颔首道:“这话有理,我带她回家再加处罚便是了!”

  屋中的李星桥和薛飞光都十分惊讶,没想到裴淳几句话就劝得动那妇人。只听裴淳又道:“薛姑娘是因晚辈之故才到此地,因此晚辈该当代她受罚!”

  李星桥暗暗跌足,心想这孩子早该见好就收,偏偏还要代她受过,反而得闹出许多事故!

  薛飞光心中大感甜蜜,登时浑忘身上苦楚,但她深知姑姑脾气,因此趁裴淳转眼望来之时,忙打眼色要他走开,裴淳见了只作不见。

  那中年妇人说:“你是何人门下?”

  李星桥大声答道:“他就是大哥的徒弟!”

  中年妇人面色变一下,尖声道:“谁要你说话?我听到你的声音就讨厌!”接着望住裴淳,冷冷道:“她何故肯带引你来此?”

  裴淳想了一想,答道:“薛姑娘见到这胭脂宝马,极是喜爱,晚辈让她骑了一阵,后来她就带我来啦!”

  那中年妇人一心认定薛飞光是因为李星桥之故才带裴淳来的,故此心中恼恨无比,这刻听了裴淳答话,大感意外,心想:“飞光心性贪玩,定是她看上了这匹宝驹,央求人家给她骑一趟,人家便以指引路途为交换……”当下恼意消减大半,冷冷道:“这回便宜了你,下次若是碰到我,决不轻饶……”转身自去,薛飞光紧紧跟随,霎时去远。

  裴淳查看过胭脂宝马无恙,回到屋中。李星桥说道:“贤侄运气太好啦……”他虽是大略感觉出裴淳乃因天性忠厚才能安然无事,却不说将出来。接着又道:“你且把下山后的遭遇说一说!”裴淳便详细禀告。

  李星桥何等老练,听罢便参详出好些事故的内情,心想这孩子因是天性淳厚侠义,有些事自能逢凶化吉,道破了反而不妙,当下道:“飞天夜叉博勒这次侵袭穷家帮,必是南奸商公直指点,那穷家帮与我渊源甚深,昔年帮中发生巨变,淳于靖只有二十岁左右,本该接任帮主,但被奸人陷害,迫得易容逃亡,后来碰到我,传他三招指法,又赶走篡位奸人,因此五六年前我要他传出我的死讯,他虽是尊为一帮之主,也不敢不听。你与他们之间的误会不难解释。”

  他沉吟一下,又道:“紫燕杨岚和神木秀士郭隐农这两人你需小心应付,杨岚的师父姓管名如烟,人称管二娘,铁琵琶的招数自成一家,琵琶腹中暗藏‘蝎尾金针’,极是难防。她自起外号为‘生离死别’,意思说琵琶弦声一响,对方便化作鬼魂。郭隐农的师父姓姜名密,外号‘千里独行’。管、姜二人本是夫妻,但年轻之时已经反目仳离,各行各路,内中缘故外人不得而知。他们都列入武林有数高手之列,性情古怪,平生少有朋友,纵然有朋友,也不把‘朋友’二字之义放在心上……”

  裴淳记起那一日杨岚追入穷家帮重地时,穷家帮五老言语中提及她师父管二娘,乃是旧时相识。但杨岚早些时候出手便以金针射伤穷家帮两人,果真不理会对方是不是朋友……

  李星桥接着道:“那杨、郭两人对你的误会只怕还有别情,因此你必须处处提防才好!现下可即速将解药送去,迟即不及。我身无长物,只好传你一路指法,淳于靖一见便知……”

  裴淳素闻师叔的“天机指”独步天下,心中大喜,连忙拜谢。李星桥当即传授他七种出指吐劲之法,极是深奥难懂。裴淳为人虽是忠厚老实,但在武功上悟性极高,记性尤佳,不过学起这一路指法,也觉得艰困万分,只能牢牢记住要诀,待日后慢慢参悟勤练。

  到了黄昏之际,李星桥背起一个包袱,拄杖送他出门,说道:“你走了之后,我也另外觅地隐居。你如要见我,可去询问薛飞光便当知晓,不过你切记小心避开她的姑姑,否则定当大吃苦头。按辈份说,你须称她为薛三姑姑!”

  裴淳暗想这位薛三姑姑不易亲近,我只避开了她也就是了。于是一一答应,跨上胭脂宝马,向溧阳驰去。

  次日清晨,又回到溧阳城中。他虽是两夜未眠,但内功精深,体力强健,毫无疲乏之意。

  他已知穷家帮耳目灵通,便在一段僻静街道下马等候,果然顷刻功夫,便有七名乞丐现身。

  裴淳有了经验,便向七丐中布袋数目最多的一个中年跛丐拱手说道:“裴淳奉家师叔李星桥之命,务必谒见淳于靖帮主。”

  那跛丐乃是八袋高手,昨夜才奉令赶到,在帮中地位甚高,自是知道李星桥与本帮的隐密关系,登时面色大变,欠身答道:“原来裴兄是李大侠派来,小丐当即带路!”

  裴淳暗喜:“李师叔名震天下,果是不同!”口中说道:“如此有劳大哥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去,余下六丐都没有跟来。裴淳见他走的方向不是通往那日去过的废宅,猜想穷家帮大概是搬了地方,也不讶异。不一会转入一条宽阔巷子之内,巷墙高达两丈三四,都是坚硬石块砌成,巷子长约五丈,不见门户。正想这条宽巷有点奇怪,这时已走到巷子中心,一阵脚步声响处,前后两端都涌入大群乞丐,塞住两头道路。人人手中都握着利刃,两边墙头也出现无数乞丐,刀、枪皆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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