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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九


  他一面說話一面合攏手掌,掌心那枚錫球忽然變成希泥糊麵一樣,一條條從指縫冒出。

  一真子欣然道:「老大,還是你行。」

  華陽子聲音顯然響亮和強硬得多:「現在還有甚麼問題?咱們馬上動手。」

  沖虛子道:「假如徐奔鞍上的女人不是呂凌波,你們記住一定要忍氣吞聲,咱們就算再三行禮賠罪也沒有關係。但如果是她,咱們先兵後禮,我意思是說先把人搶回,才問問凌波的意思。她若是不反對跟徐奔同行,咱們就飄然回山。她以後的事情咱們就不必管了。」

  一真子沉吟道:「先問問凌波意思才動手豈不更好?」

  沖虛子輕輕嘆口氣道:「咱們雖然不喜歡在江湖鬥狠,但這件事卻關係及龍門派聲威,所以咱們必須先把人弄回,再讓她走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一真子忍不住笑道:「先禮後兵我聽得多了,但先兵後禮卻還是第一回聽見。哈,哈,老大,你腦子沒有問題?仍然跟從前一樣管用?」

  華陽子道:「不論先禮後兵也好,先兵後禮也好,我心中只一直嘀咕一件事,那就是咱們昨夜中毒之事,不知與大牧場有沒有關連?」

  沖虛子搖頭道:「一定沒有。咱們昨夜並非『中毒』那麼簡單,你們想想看,刺入老三(即一真子)屁股的毒針,那種機關弄得多精巧?老實說,我至今回想起來,心中仍然無限讚歎驚佩。以老三身手,屁股一碰椅子,立刻知道椅子承受不住重量,知道椅子會垮下去,所以他原式不動讓椅子垮塌,屁股連一寸一分也不曾下沉,但誰想得到這時竟然會有一支毒針向上彈射呢?」

  其實他自己和華陽子亦都是中了極精巧奇妙的機關暗算。例如華陽子由於看見一真子情況不對趕忙過去查看時,忽然地面由堅硬變成柔軟,往下沉塌,華陽子想也不想就一手搭住方桌一角,身子騰起兩尺停在空中。可是他這時也不必查看地面情形了,因為桌角忽然也冒出毒針,刺破他手掌。

  此時那沖虛子的確顯示出玄門修養功夫。他不但不生氣不著急,反而微微一笑,雙手齊抓住華陽子一真子胳臂。華陽子一真子不但得到沖虛子內勁托住身形,因而四肢百體都不必用力就穩住不動,而且還得到沖虛子源源送入體內的內家真力幫助,將毒力逼聚在傷口一小塊部位。

  沖虛子雙腳寸步不移,料想就算有更奇妙的機關埋伏也等於沒有,誰知忽然一陣香氣瀰漫全屋,沖虛子登時駭得面色都變了,提住華陽子一真子躍出房外。

  房外夜色墨黑,寒風刺骨,卻居然無人現身侵襲。但這范家莊小小村落之內,顯然大有古怪,仍然逞強留下絕對不是好主意。因此沖虛子只作一次深長調息,就放下華陽子一真子,三個人邁著穩定雄健步伐走出屋子,找到坐騎連夜離開。

  雖然事實上沖虛子沒有受傷,可是他一來曾經吸入少許毒氣,二來他在屋外那一次稍為長久的呼吸中,已經將本身大量真元輸入華陽子一真子體內,所以連他後來也一樣只剩下一半功力。

  但沖虛子內功之深厚果然是「龍門三子」之冠,那華陽子一真子還恢復不到六成,沖虛子卻好像已經完全復原了。

  沖虛子又道:「機關埋伏即使精妙得天下無雙,但如果沒有測料敵人每一個動作的上佳頭腦,又有甚麼用處呢?可是世上億萬之人個個動作習慣都多少有點不同,所以你若是擺下針對某甲的機關,對某乙就可能失去效用了。」

  一真子道:「對,你講得很對。但這些理論還不能證明與大牧場絕無關係。我們討論的只是這一點對不對呢?」

  沖虛子道:「假設大牧場之人知道我們將會投宿范家莊,那裏只有這麼一家小客棧,當然也可以肯定我們必定落腳在那小客棧。由此推論,他們便也可以預備陷阱等我們掉進去。」

  華陽子道:「對呀,但你的結論卻是否定的。我真不明白你怎樣想的?」

  「但你們想想看,當時我們將要投宿這侯橋鎮或范家莊,一直都沒有決定。由決定之後直到抵達宿處,決不超過一個時辰。換句話說,那些針對我們的精巧奧妙機關只能在一個時辰之內佈置。如果用更接近事實更精確的說法,暗算咱們的人其實只有很短時間佈置,短得只有由咱們入莊到拍開客棧門走入房間這麼一丁點時間而已。」

  華陽子頷首道:「大哥分析更無可疑了。既然只有如此一丁點時間佈置機關埋伏,此人必是這一門當世第一流人物。就算不是『巧手天機』朱若愚,我瞧也差不多了。」

  「這種人物大牧場好像沒有。」一真子也連連點頭:「那麼這個人是誰?」

  「此人是誰以後再說。目前先處理呂凌波的事。」沖虛子一直側耳聆聽外面傳來的聲音:「大牧場人馬已經停住,地點好像是在那邊巷口藥材舖旁邊。那兒既無客棧又無飯館,他們如果不是抓藥,就一定是另有特別原因。」

  一真子笑道:「八成是抓藥,莫非他們也中了暗算?」

  ***

  藥舖字號是「仁昌老店」,由於店面相當寬敞,所以現在沒有一個客人時,看來就感到零落空蕩得有點可憐了。

  不過在藥舖右邊過去第三間屋子大門前,卻甚是熱鬧。六匹毛色油亮踢足昂首的駿馬,再加上八九個人,有男有女,這些人就是以「天涯海角」徐奔為首的大牧場鐵騎。現在只有李政夫婦徒步走到門口,其餘的人都留在鞍上。

  開門的是一個僕婦。她認得李政夫婦,所以啊一聲:「我馬上稟報姑娘。」

  李政道:「等一等。」接著便招呼門外六騎進去。大門內是個露天大院子,那些馬匹拴在一角之後,所有的人都走入在大廳。

  清麗可愛的馬玉儀終於出現。這時大牧場之人才開始解衣裹傷,而李政的妻子李何氏有馬玉儀幫忙,所以也在另一房間迅即再度上藥包紮好傷口。

  廳門是用棉帘隔斷寒風,所以相當和暖,但馬玉儀卻有慘不忍睹之感。她沒有忘記那天晚上大牧場十二鐵騎威風凜凜的形象,可是現在只剩下八個人,而其中還有三個人是負傷了的,不問可知他們這一仗必定打得極之慘烈,在江湖上人命畢竟十分脆弱十分微賤。只不知沈神通現在怎樣了?還有那俊美得有如女孩子又溫柔又聰明的劉雙痕呢?

  馬玉儀默默瞧著徐奔將那個蒙面女人點了睡穴,安置在房間裏,又等到他出來,等他自己開口。

  徐奔用欽佩眼光瞧著她,聲音也透出真摯之情:「你真了不起。如果是平凡女孩子,老早至少也問了一百個問題了。」

  馬玉儀微微而笑,聲音非常溫柔:「那麼你現在有沒有心情告訴我一些事情呢?」

  徐奔嘆口氣,道:「可惜我當時不能不走,所以除了我們自己事情之外,後來的發展情況就沒法子告訴你了。如果你還願意聽聽我們的情形,我當然樂意詳細奉告的。」

  馬玉儀只用一個懇切請求的笑容,就使徐奔極之情願地將一切詳情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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