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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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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既然「聲音」「攝魂」都撤回不用,何以仍然白霧迷漫?在茫茫霧中伊賀川既能看得見他,當然還要利用這種優勢。 所以孟知秋立刻聚精會神於「聽覺」。剛才他封閉聽覺,現在卻全神運用受過特殊訓練的聽覺。 他聽見調息呼吸的細微聲響,還聽得出這個人站在何處,距離有多遠,甚至可以聽出他站立的姿式(這一點的確不免流於玄奇,但可能是由於聽覺之敏銳已達到某一巔峰境界,所以會產生感應,而且非常精確,一千次也沒有一內會有差錯)。 最重要的一項資料是:伊賀川呼吸雖然很快調勻穩定,卻可見顯然內力已損耗甚多。 因此他忽然間揮出一道金光,那條燦爛如黃金的鎖鏈宛似神龍飛舞,「叮」一聲掃中一把長而微彎的東洋長劍。 此時孟知秋竟然用盡全力,金鎖鏈變成「硬」繃繃的金棍,硬把敵劍磕歪,歪開程度相當厲害。 緊接著那條金鎖鏈根本是施展「棍」的招數,硬碰硬磕一連五次猛擊敵劍。 到第六招金鎖鏈「橫掃千軍」,「叮」一聲將長劍掃上半空。換言之,伊賀川的兵刃已經脫手飛出,已無拚鬥之力。 孟知秋採用這種「硬拚」手法,原因就是「聽」出伊賀川內力耗損甚鉅。 孟知秋也已經算準一件事,那就是伊賀川兵刃一旦脫手,一定急急逃遁決不戀戰,所以他也已經準備好。 孟知秋果然「聽」見伊賀川身形掠空飛去。他甚至聽得出伊賀川是用一種極肖似蝙蝠的姿式身法,這是東瀛著名的「蝠遁」。 但「蝠遁」的剋星卻是「天龍抓」奇功,偏偏孟知秋正是中土武林唯一煉成這門絕藝的人。 伊賀川已經飛上黑色步障外那片樹林頂梢。白霧籠罩範圍廣達二十丈方圓,現在已被拋在身後腳下。 夕陽即將消逝,黃昏秋風中充滿寒夜氣味。 伊賀川瞬間已決定自己從此亦將如夕陽下山一樣消隱無蹤。雖然太陽下山明朝仍舊爬上來,但他卻不同,他將永不重現江湖! 你一定看見過蝙蝠在薄暮中覓食飛行,它們永不直線長程飛行,而是倏忽轉折方向變幻不定,所以看得你眼花頭昏。 但一道人影卻宛如奔雷掣電直線飛射,忽然已掠過伊賀川身邊然後沉墜沒入枝葉中。 伊賀川在樹梢上飄忽如風掠出十七八丈,忽然大吃一驚。因為他不但全身氣力突然完全消失,而且他也看見自己肚子有個大破洞,肚子裏的腸臟都沒有了。 他很想回頭看看自己的大腸小腸掛在枝梢是怎樣的景象?他也想像有些肉食鳥類明天清晨喧噪奪食的情景…… 他從數丈高樹巔跌落地面,反而清醒睜大了眼睛,他看見孟知秋平凡得甚至蠢俗的面孔。 但這張平凡蠢俗臉孔的嘴巴卻吐出智慧而又有人情味的話:「伊賀川,我有時會用五年十年或者更長時間才動手抓人。」 伊賀川很清醒,聲音卻很微弱無力:「血劍嚴北呢?」 孟知秋道:「他?我已經等了二十年啦,我向來是沒有把握以前絕不動手,所以你不必難過,因為我在你身上也已花了十七年之久。」 他嘆口氣又道:「十七個年頭不但很長久,長久得連襁褓中嬰兒亦已成長變成大人,同時我還得忍受種種壓力煎熬的痛苦。」 十七年當然是很長的時間,人生中能有幾個十七年呢?有時我們不意碰到朋友,驚嘆著說:「啊,咱們已經十年沒見啦!」當時我們可能感觸良深,但也可能只是嘴巴說說而已,其實卻是極之殘酷可怕的事實。因為「時間」是世上最冷酷無情的東西,甚至比死亡還可怕。 孟知秋又道:「如果連你的劍術算在內,你一共施展十二種忍術。我萬分佩服你,世上恐怕已無人能達到這種成就境界,即使你東瀛故國也恐怕無人達到此種成就。」 伊賀川擠出少少笑意,道:「連最後的蝠遁一共是一十三種。你認為那一種最不容易應付?」 孟知秋道:「最難應付的卻是你最弱的一環,那就是『埋伏』之忍術。由於這門忍術既可單獨顯現威力,又可隱藏於其他各種忍術中,可以貫穿全局使其他忍術增添無數威力,所以早在十年前我針對這點下了不少苦功,我甚至不惜卑詞厚禮找到『巧手天機』朱若愚向他請教。他的機關埋伏之學天下無雙,你當然知道這個人。」 伊賀川道:「我知道。我前年才找到他想拜他為師,可惜他忽然病歿。只不知他一身巧奪天工的本事有沒有傳人?」 孟知秋道:「我不知道,朱若愚脾氣很古怪,就算他有得意門生,恐怕也不會告訴別人。但總之我雖是得到他指點,卻仍然感到毫無把握對付你『埋伏』之忍術。所以你看,我不得不極力熬到你逃遁時才有機會反擊。你今天雖然敗了,卻的確不必難過,假如不是碰到我,而我居然又是個肯花十七年時間找出辦法的人,否則你一定能夠稱雄天下。」 伊賀川道:「我不難過,一來敗於你這種人物手底並不冤枉,二來人生總有結束的時刻。啊,天色好像已經黑了!」 孟知秋道:「是的,白晝越來越短,現在天已經黑了。今天已經落幕,一切都要等到明天才開始……」 但伊賀川卻已沒有「明天」,他雙目瞑合靜靜離開人間。 其實每當一天悄然逝去,世上任何人都永不知道是否有明天,更不知道明天會是怎樣的日子。 明天究竟是好是壞?是悲是喜?誰能知道?誰敢確定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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