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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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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人为财死 一万两黄澄澄的金子,莫说昔年农业社会,即使是现代也算得极大一笔财富。你不相信,不妨打听一下黄金每两价钱若干,然后完全折成货币,你便知道实是非同小可的数目。你甚至不敢相信一条人命真能值那么多的钱? 花那么多钱的人收买了一条人命,有何用处?人如果活着多少总还有利用价值。但死人何以值钱?何以比活人还值钱得多? 人命是“冷血”李十八的。万两黄金则是曾老员外的。 如果知道曾老员外就是“五更鸡”钱通,又知道李十八此来襄阳便是专诚要杀钱通。你就不会奇怪、不会诧异何以钱通肯出一万两黄金收买李十八的命。 钱通的万两黄金赏格是透过公门捕快传扬出来,表面上只为了缉拿格杀那杀死“雨过天青”余浩的凶手,并没有指明“李十八”,但有资格的人都知道凶手是谁。 所谓有资格的人当然包括李一魁在内。 因为“雨过天青”余浩的行踪习惯是他供给李十八的。曾老员外四个秘密藏娇地点也是他供给的情报。此外还有好些消息都不是普通人能知道,由于李一魁的缘故,李十八通通知道了。 李一魁当然没有忘记五百两黄金的酬劳。但他更不能忘记李十八另行雇了可怕杀手,并且把他全家老少名单给了那杀手之事。 为了一家老少性命,李一魁任何事情也不能不替李十八尽心办妥。最要紧的是李十八万万不可丧命,因为死人不能阻止或者撤消那杀手的任务。 李一魁住的地方相当大,虽然上有老母,下有三子一女,还有八个婢仆以及厨子园丁等。房子仍然住不完,有好几间仍然空置着。 东边院子共有四个房间都丢空很久,这个院子向来很少人踏入去。自从李十八和李一魁那天晚上谈过话之后,第二天东院就有一个房间打扫干净,窗户完全用黑布从里面遮蔽得十分严密。每天早上送一大桶水以及一个盛着早餐的食盒放在房门口,中午晚上各送一次饭菜。 但几天来水桶食盒都没有动过,所以李一魁的妻子忍不住提出问题和抗议。 她的问题是,谁会住在那个房间?若是客人或者避风头的帮众弟兄,何以不招待在前面客房?为何拣中内宅的空院落?虽然儿女婢仆都不会进去,但心理上总是觉得不方便。 她抗议的是,既然那神秘客人没有来(水和食物都无人动过),何必还要她亲自送水、送食物去?那水桶沉重得很,每天清早弄这么一桶水的确实是费力之至。 李一魁却不肯透露一个字,对她的抗议很粗鲁地打了回票。 其实李一魁心乱得很。他自从十八岁娶了陈玉莲,二十岁就在铁扁担帮熬出头。此后一帆风顺衣食无忧,又有相当势力,所以很久很久已未尝过如此心乱烦恼恐惧滋味。 其实他除了为自己家人的生命烦忧之外,真正使他心乱的竟然是“万两黄金”。 有没有办法既可以全家安全而又能赚进这偌大一笔财富呢?机会稍纵即逝,必须及早准备布置妥当,等到李十八有一天忽然使用这个房间,便必须立即行动。否则他可能忽然离开襄阳,永远找不到踪影。 如何方是两全之计?明知李十八是“杀手中的杀手”,李一魁真敢出卖他吗? ***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李十八早已深知这两句古老谚语真实不虚。 不过他却又深信铁脚和尚绝对不是“财”可以打得动的人。万两黄金在他心目中,必定远比不上一部几十文钱就可以买得到的佛经。 所以他敢三更半夜把这个年轻和尚拉出被窝。他本来毫无戒惧,但现在面色有点不对。 铁脚和尚眼睛清澈明亮,好像从未睡过觉那么清醒。 他笑一笑道:“不要紧张。李十八施主,你以前的傲气自信给谁偷去了?” 李十八皱起眉头,道:“尹万里虽然是跟踪名家。但天下最有名的三位跟踪高手,尹万里好像不在其中。” 铁脚和尚道:“对!不过尹万里就算排不列第四位,亦至少是第五位了。” 李十八道:“如果现在忽然有一个跟踪道三大高手之一来到襄阳,你猜是那一个?” 铁脚和尚沉吟一下,才道:“这三大高手一个在广东,迢迢万里我想不可能来到此地。” 李十八道:“好,这位广东大佬‘沙胆雄’冼雄不去说他。” 广东人称老兄为“大佬”,“沙胆”意思是大胆。冼雄名闻天下,人人提到“沙胆雄”就足够了,根本无须说出姓氏。 铁脚和尚又道:“年逾七旬的‘冤魂不散’刘善行虽然居住南京,离此地不算太远。但他偏偏与敝寺有点渊源,所以我知道他已到了嵩山。他是很虔诚的居士,这次到嵩山为的就是参加打七法会。” “打七”就是要七天之内用功达到“克期取证”目的,本是禅宗始创,对那些打坐参禅几十年还不能悟道的人,以七天不舍昼夜用功方法,狠狠开上一刀。这方法也是效法本师释迦牟尼成道精神,当时释迦牟尼往菩提树下一坐,发誓如果七天内不成道,永不离座。 当然这个誓很可怕。若不成道,岂不是要坐到死亡那一天?所以当年释迦牟尼根本下了拚命一死之心,于是身心都投了进去,卒之证悟大道,不必在菩提树下永远坐下去。 禅七流行之后,别的宗派亦都效法。打七的七天之中,为了太用功所以特别注重营养,一天吃六、七餐之多。点心、包子、馒头、面条等等一直供应,所以亦不免出现一些为了“吃”而参加的云水僧。 铁脚和尚将打七略作解释之后,又道:“当然刘善行绝对不会为了‘吃’而远赴嵩山参加打七。而打七第一步就是要‘万缘放下’,所以刘善行绝对不会为任何原因跑到襄阳来。” 李十八道:“追踪道三大高手还有一个‘黄雀’许一萍。但他远居京师,同时又是京师王城兵马司特聘副指挥,谁能请得动他到襄阳来?” 铁脚和尚道:“的确没有可能。虽然你冷血李十八已很值得他出手,但京师职责繁忙重大,不是江湖争虚名之事可比。” 李十八道:“但的确有这么一个顶尖高手跟踪我。” 铁脚和尚道:“听起来你好像很担心。” 李十八道:“我的性命我不担心谁担心?” 铁脚和尚道:“你明明深知跟踪道三大高手的一切,为何跑来问我?现在是甚么时间了?快到五更啦。你究竟想问甚么?” 李十八道:“流星殷世正。如果他出马的话,追踪道三大高手有那一个他请得动?” 铁脚和尚愣一下,才道:“三个都请得到。你提出的问题我看跟你的剑一样厉害可怕。” 李十八苦笑一下,道:“你呢?任何人都以为你老老实实不通人情世务,但你的眼睛你的智慧,比我的剑厉害一百倍都不止。” 他想起那天在地洞里听见他们几路人马的谈话推测,不禁又苦笑一下。因为武当的苍松老道人,也是极高明极深沉不露的人物。 如果铁脚苍松不是为了某种原因而放过他,他老早就失败或者已变成死人了。 李十八又道:“你师兄当然很了解你,所以才派你下山。除此之外只怕没有人真正认识你?” 铁脚和尚露出一种复杂奇怪表情,道:“至少还有两个。一个已经很老很老名叫无光的老和尚,算起辈份居然还是我的叔辈。他最少也有七十年未出过寺门一步。他见了任何人都不瞅不睬,每天砍他的柴挑他的水,但每次看见我却总是揪住我耳朵,对我说:‘小和尚你要收敛要退藏于密呀!’” 李十八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站在无边无际的大海前,那宁静的大海究竟含蕴多少东西,隐藏多少变化无人能测。而少林寺亦像是另一个大海,宁静和平安详的表面底下,有惊涛骇浪风云变色的危险,而在危险中却又有无限和平。 铁脚和尚又道:“另一个名叫大愚,算辈份是我师侄。他在任何人眼中几乎比我更老实更不通世务。但我知道他比我厉害多了。我只是知道而举不出任何证据或事实。你说奇怪不奇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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