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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第九章 浓浓怅惘

  在秋风中已经半秃的枣树高达三丈余,枝桠都很粗大,任何人一望而知这棵枣树至少活了百余年。因为枣树纹理细致,木质坚韧,所以长得很慢,不像南方许多树木长得很快但质地松软,除了当柴烧之外,派不上其他用场。

  枣树虽然很老很高大,却不是主角,主角竟是附在两丈左右树干上的潘夫人。她那曲线起伏能使男人流口水的身材,现在变成一截枯秃了的横桠一样。

  她伪装得极妙,何况在夜色掩护下,就算有人在树下仰头细瞧,保证看不出丝毫不妥。

  潘夫人遥望着一个灯火通明的窗户,窗纸内偶然有人影闪动。

  窗内人影当然是“冷血”李十八。不,也可能是幸子──微胖白皙圆脸的女人。

  李十八现在跟她谈话么?她服侍李十八吃东西?抑是老早已在床上黏成一块?

  最后面的猜想使她心跳加速。下午时分她可也不正是跟他在床上黏成一块?而且都是赤裸裸最原始状态中?

  她记得他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尤其是他灵活有力的手掌搓摸她遍体,更尤其他暖热嘴唇亦吻遍每一寸肌肤。

  这时她已完全软化完全崩溃,她甚至用身体和纤美的手向他作强烈的要求表示。

  谁知李十八居然不肯越雷池一步,尽管他已表现出男性的雄风气概,但仍然顽固地保留最后防线,也可形容为不作最后的攻击。

  他是不是因为想到她是潘占元的未亡人,潘占元却是死于他剑下,所以不敢也不肯占有她?抑是因为她开始时拒绝他,所以他也……

  潘占元那英俊含着自傲自信笑容的影子在她眼前晃动,耳边也听见他温柔深情的声音。

  多少春花秋月良辰美景,如诗如画温馨缠绵……潘郎、潘郎。你虽然好色,虽然为别个女人丧命,我仍然会替你报仇。但这仇“应该”报么?我报得了仇么?

  有那么一下子她停止任何思想。可能由于内心的惭愧咎疚──她居然帮助李十八,让李十八在她床上休养三日三夜。甚且今天下午竟是那么倾倒于他的爱抚热吻,竟然万分愿意献出肉体让他享受。

  她思想停顿的片刻,耳目以及一切感觉反而特别灵敏。

  她惊疑而又谨慎地游目四顾,却看不出任何可疑之处。但她自己知道,黑暗中确实有一对眼睛盯住她。

  这对眼睛是谁?莫非是“千山鸟飞绝”韩典?她躲在此处本来就是想暗中看看韩典会不会来找李十八?她也想知道如果李十八敌不住韩典,当那危急关头之时自己会不会出手帮助李十八逃过杀身之祸?

  这些疑问只有身临其境才有答案。所以她挨到夜色降临,得知韩典忽然出门,便匆匆赶来。

  窗纸上很久没有人影。该死的李十八,你在干甚么?韩典你呢?你躲在何处?那对眼睛究竟是谁呢?

  但愿李十八躲得过韩典,也希望自己躲得过那对隐藏黑暗中的眼睛……

  这个念头霎时破灭,因为她猛然打个寒噤──绝对不是秋夜霜寒风冷,而是杀人无数的宝刀出鞘那种“杀气”,简直森冷刺骨。

  她回头望去。看见一对眼睛。

  她一望而知是男人眼睛,也知道决不是韩典或者李十八,不过却像李十八,有一股慑人和要命的坚决味道。

  那人相当高大,全身连头面都裹以黑布。以金鸡独立姿势单足站在一根细枝上,左手拿着一把连鞘长刀。

  潘夫人回转身正面对着他,如果是认识的人,也应该出声招呼。如果全不认识,他也应该出言相问。如果他是哑吧,那就太不幸了──是他而不是她。

  她肚中有节拍地数到第十,便轻笑一声,软语道:“你是谁?骇死我了……”

  语气娇软得好像连在平地也站不稳的柔媚女人,但三点金光八点银星挟着“嘶嘶”破空声星漩电射笼罩黑衣人全身,每一点光芒所取的都是要穴。

  她并没有站着等候暗器的结果,虽然她明知“鸳鸯搜魂针”当世一定很少人躲过,但她仍然伸直双手全速扑去,凶悍得快得令人难以置信。

  三金八银共十一支鸳鸯搜魂针果然都射中黑衣人,每个人由胸至腹正面只不过十二处大穴,竟然有十一处大穴被射中直透内脏,这个人活得成活不成不问可知。

  何况潘夫人双手十只指甲居然长达一尺二寸,鲜艳的红色晚上看不见,当然更看不出那是套在指尖的钢爪。

  十只鲜红钢爪随后也抓中那人胸口,深达五寸。

  如此柔媚娇软的红粉佳人,但拚起命来比谁都凶。你若是见过她出手,保证连一丝绮思邪念都生不出了。

  潘夫人十只布满内家真力的血爪,忽然像陷在极黏极轫的面团中,既绞不动也收不回。

  最可怪的是那对眼睛,以及森寒杀气仍然笼罩着她。他居然未死?

  她本可以舍弃十只血爪赶紧逃跑,但她不敢。因为她清清楚楚感到黑衣人左手长刀任何一剎那都可以出鞘砍中她面门要害。只要她一动就可以了。

  她当然不想面门被砍一刀。即使只划破一点点油皮也绝对不愿意,所以她只好像傻子像木头人一样呆立不动。

  黑衣人半晌仍不言不动,杀气依旧那么森厉可怕。

  潘夫人却熬不下去了,因为她脚下所踏的树枝很细弱,全靠一口真气才站得稳。

  所以她迟早非下坠不可,而这一动又非触动那待发的刀势不可。

  秋夜的风不断吹拂,现在居然比冬天凛冽,比北风还要寒冷。

  潘夫人嗦嗦发抖好一会,终于浊气涌上使她变成一块泥巴似的直掉下去。

  那对眼睛仍然凝视着她,她没有跌伤,也没有被长刀砍中面门,只不过穴道受制全身软麻无力,所以全靠那男人抱住才没有瘫倒地上。

  她也看见那男人丢掉一块木板,不过临走时,却从木板上起回她的鸳鸯搜魂针和十只鲜红如血的钢爪。

  在那男人怀中,她自己更觉得真正是个“女人”。

  这一点与他出神入化惊世骇俗的武功无关,纯粹是男人女人之间一种感觉。

  此人是谁呢?潘夫人暗自用心凝想。她现在已经不惊骇害怕,只有浓浓的怅惘。因为她想起李十八,而很遗憾三年来第一个男人竟然是别人,而不是李十八!此人究竟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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