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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那闲汉露出笑容,哈腰让路,领着徐经纬到左面那座厢房。

  只见偌大的一座厢房,仅放了一条长桌,长桌之后有一条布慢将房子的右角围了起来。

  徐经纬踏进厢房之时,布幔之后正好缓缓走出一名长袍老汉,但见他小心翼翼地端着一具四四方方的黑木盒,高约一尺,宽有八寸。

  他将木盒端到长桌之前,神情凝重地放在桌角,长长舒了一口气,道:“进宝了!列位下注……”

  他这一哈,那些围在长桌旁边的赌客,纷纷在桌上划好点数的格子放下赌注,有银子,有金锭等,数目果然可观。

  这时那名开宝的老汉,仍然神色不动坐在宝盒之前,将宽帽斜拉至眉梢,微微垂着头,像似入了定的老僧,使场面倍增紧张神秘的气氛。

  霎时间,赌客均已下完了注,旁边一名庄家帮闲的汉子,倏地拉着嗓子大喝一声,道:“开宝了!”

  顿时所有赌客的眼光,全都凝住在那个宝盒之上。

  那名负责开宝的老以,却是不慌不忙,慢吞吞地举起一双干枯的手,先将帽檐顶了一顶,露出呆滞的眸光扫了柜面的赌注一眼,然后缓缓抹把脸。

  他这番动作,登时将一名性急的汉子惹火,嚷道:“他妈的!你开是不开?”

  那老汉依然好整以暇,双掌托住木盒两旁,一寸一寸地将那盒盖子掀了开来。

  场中顿时一阵哗然,有人跌足长叹,有人喜形于色,更有人开口叫骂。

  刚才那名性急的汉子,这时又骂道:“他奶奶的!这装宝的家伙硬是心狠,这五把竟然开的全是大六!”

  宝盒之中,确是竖着一颗大型骰子,殷面点数一排一点,两排正好是六,不是大六是什么?

  庄家这时吃。赔完毕,那名老汉将宝盒收起,从容晃过那布慢之后装宝去了。

  原来这押宝的玩意儿,赌法甚是简单,就是从未开赌的人,一望也会了然。

  押法是以宝盒开出来的点数定胜负,台面上有六个格子,从一到六,清清楚楚,赌客只要将银子放在自己中意的格子便行。

  庄家赔钱便以赌客所押的钱数和格数为准,如下注单格一个号码,赔四倍,两格两个号码赔两倍,三个号码一赔一。

  宝由往家留人在布慢装好,有什么点数号码,全由装宝的人决定,他高兴出六就出六,要幺就幺,装好了骰子之后,再端出来让赌客下注,然后开宝吃赔,简简单单,干干脆脆。

  但押宝讲究“以心比心”,换句话说,不论开宝的庄家抑或是下注的赌客,一定要先摸透对方的心意。

  比如说,任家开了一次大六的宝,下一宝会不会连着大六?还是出土二三小点子?

  同样的,任家开宝之前,也须先揣摸赌客的心理,有时以声东台西之势,忽大忽小,有时突然来三把小么,再硬顶五庄大六。

  赌押宝既然如此讲究心理战,那些负责开宝的入,莫不神情冷漠,不动商色,否则宝一端出来时,高明的赌客便可在下注之时,从开宝人的表情猜出这回的点数。

  讲究一些的庄家,为了怕主持开宝的人不小心露出马脚,往往由两人分开来做宝和开宝。

  他们一人在布幔之后装宝,另一人则仅负责端出宝盒,让人下往开宝,却不知宝盒里骰子的点数,这样一来,外边的赌客就很难从开宝的人的神色,推测出点数来。

  而做宝的人却可从庄家吃赔的情形,得知赌客下注的喜恶,从容做出下一把宝来。

  据说有这么一次,很多人聚在一起押宝,庄家也是由两人负责做宝及开宝。

  开始时有大有小,有吃有赔,押宝的赌客均甚精明,使庄家有点招架不住。

  赌到最后,情形越来越紧张,赌注也越下越大。

  就在这个当口,在家忽然连开了八把小么,赌场有句话,“吃不过五,赔不过三”,同样,做宝的连开相同点数,也很少超出五把,因为实在太过冒险。

  偏偏这一次开了八把小么,整得那些赌客叫苦连天,第九把大家一致押在六点子,小么竟是没有人理会,因为谁都不信任家胆敢再吃一次小么。

  第九把开出来,赫然又是小么,在家来个通吃。

  这时连端宝的帮手也认为那做宝的同伴,委实太冒险太过份。

  因此那汉子第十次端宝盒进到布幔做宝之时,特地悄声关照那名做宝的同伴,要他不可再冒险开小名,砸了一把可不得了。

  他说了一大堆,那做宝的兄弟却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竟不知有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

  那汉子一发急,将宝盒一放,轻轻地推了他的同伴一把,这一推竟将他推得跌倒在地,一按之下,那做宝的兄弟,居然已死去多时。

  后来才知道,那做宝的庄家,可能因紧张过度,在做出第一把小立之时,便已吓死了。

  可是那负责端宝盒的人并不知情。

  是以他每次将主盒端进去,等一会又将宝盒端出来开,开出来的点于当然都是小么,如果他在第十把时没发现同伴已死,开出来必然也是小么无疑。

  这插曲虽是闲话,但由此可知押宝这门子赌,心术的讲究,比任何赌都重要。

  因之,押宝赌钱,方法虽甚简单,却是极为引人入胜,使人乐此不疲。

  闲话表过,再说徐经纬在台边看了一会,发觉那两名帮闲的汉子,一直不放松他,心想再不下点注押上一宝,却是如何是好?

  他挨近台桌之秀,正好与那名输得发急的莽汉站在一起。

  这时那开宝的老汉又已端出了宝盒,庄家喝道:“下注了!通哈……”

  赌客纷纷下注,那莽汉却拿着一锭十两重的金锭,犹豫不决。

  徐经纬冲着他一笑,道:“兄台!这一把可押在大六。”

  那莽汉两道浓眉一挑,道:“小哥你说什么?押大六””

  徐经纬道:“是啊!你刚才不是骂那装宝的人心狠,连开了五把大六号?”

  那莽汉道:“这……我是说过……”

  徐经纬迅即道:“这就是啦!那人既然心狠,这把八成也是大六,否则也算不得是心狠的庄家了……”

  那莽汉登时喜形于色,道:“小哥要得!我当他是心狠,这把必是大六!”

  说着他把一锭黄澄澄的金子,拍的一声押在六字的格子上,喝道:“六字押心,赔四倍来!开吧!”

  台面就只有他一个最后下注,他金子一下,那开宝的人微微怔了一怔,才缓缓掀开盒盖。

  赌客们都伸长脖子,注视盒子里那颗大型骰子,一时场中竟是鸦雀无声。

  宝盒的盖子终于掀了开来,那莽汉两眼一瞪,欢声叫道:“六!大六!他奶奶的!这回老子可捞回了本……”

  可不是吗?盒中瑞放着那颗骰子,果然现出六点,庄家的确心狠,但那莽汉押得更狠。

  场子里一下子爆出轰然喊叫之声,这一把大六,可开得众人一愣一愣的,单只那莽汉笑开了嘴巴。

  他拿回任家赔出的银子,揣在怀中,对徐经纬道:“咱们不赌了!他奶奶的!这鬼宝押得人心惊肉跳,走!兄弟请你喝一杯去!”

  这话正中徐经纬下怀,道:“好啊,喝两盏再赌不迟……”

  他很熟络地搭着那名莽汉的肩膀,相邀到右面花厅饮酒,那两名监视徐经纬的闲汉,也就无可奈何。

  原来这家赌场场面甚大,不但有各色各样的赌具供人赌钱,还没有妓院歌班,供人玩乐。

  因此整个宅院喧闹不休,煞是热闹。

  徐经纬和那莽汉在一名龟奴的引导之下,来到一间陈设华丽的花厅坐定,早有数名花枝招展的姑娘过来侍候,眨眼间供上了酒菜,那莽汉和徐经纬对喝了一盅,说道:“小哥胆识过人,兄弟敬这一盅!”

  徐经纬欠欠身,道:“不敢当!不敢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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