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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二


  树林中传来夜枭凄厉的啼声,使得周围的气氛十分可怖!

  石轩中动也不动,凝眸沉思。他以一身盖世武功,虽然是独个儿在这荒山深夜中,对着死尸,却也了无恐怖之感!

  “……当然,他多半已经死掉。”石轩中沉思道:“可是我觉得还有一线生机……假如是普通的人,埋在地下这么久,光是这数尺厚的泥土的重量,已足可压死有余,何况窒息如此之久,更万无生理!不过魔剑郑敖有一身武功,这一点重量算不了什么,同时他或者会用龟息之法,闭住呼吸……我记得他的腿部尚甚柔软,这个推测可能不错。”

  他微微露出兴奋之色,又继续想道:“我要能把他救活,他定肯把玲妹妹的消息告诉我。”

  但兴奋之色陡然收敛,原来他记起一件事:“哎呀,魔剑郑敖那一身功夫,怎会落在两公人之手?不消说也因酒醉之故,才会被他们用鹿筋绳缚住,活埋地下。尤其是从这双腿屈曲起来的情形推测,当时他一定未醒,才会任人摆布,如此说来,他既然酒醉未醒,又何能运功闭住呼吸?”他颓然吁一口气,站起身来,改用脚去拨洞边堆起的泥土。

  “可怜他一世豪杰,结果却糊里胡涂地送了性命,不知在泉下能否称雄。”

  不一会工夫,他已把洞穴填平。

  朱玲的面容突然浮上心头,使得他怅惘地叹口气,想道:“可怜的玲妹妹,她现在不知变成如何丑法?连宫天抚和张咸都不理她了,我可不能遗弃她……”

  他开始将枯枝败叶之类,铺在泥土上,一面继续想道:“玲妹妹太可怜了,我见到她的时候,一定不能把宫天抚和张咸的负情告诉她,否则她一定会难过死……”

  他陡然一惊,想道:“可是她如今在什么地方呢?”

  思路蓦又转回静静地躺在泥土中的郑敖。

  “只有他或许有点消息,可是他又死了……不过他的腿部仍然柔软得很,不似死人那么僵硬,或者他果真在最后已及时施展内家龟息之法……”

  夜枭的鸣声凄厉地叫起来,他听到一阵细碎的声音,由树林中出来。

  他在黑夜中微笑一下,忖道:“莫非在这荒山野岭中,竟有幽灵出现么?”

  这念头一掠而过,只见他身形一拔,宛如一头大鸟般拔起五丈之高。

  居高临下,放目一瞥,只见林中出来一条黑影,直奔坡上的尸首。

  他的一双夜眼,看得真切,不禁哑然失笑,原来那条黑影,正是一头野狗。大概是嗅到死人血腥味,故而寻来。

  石轩中在半空里突然清啸一声,身形突然反而升高数尺,然后斜斜飘落。

  那头野狗骇得忙忙转身,向树林箭也似奔回。但石轩中何等身手,欻然间已电罩而下,手掌一落,“呼”的一股掌力,把那野狗击毙。跟着一手抓住后颈皮,突然一挥一送,那头倒霉的野狗,不知飞到什么地方。

  他又缓步走回郑敖埋身之处,想道:“我不要尽在呆想,反正这个谜不能揭晓,何不索性费点手脚,先把他的头部泥土挖出来,那时岂不是明明白白,省得日后不时会怀疑这件事。”

  想到就做,双掌运起奇功,边挖边捧,这次是选定郑敖头部那边挖下去,因此直到郑敖的面部赫然出现,也没有见到白虹剑。石轩中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只见郑敖面部虽然都是泥土尘沙,但双目和嘴唇紧紧闭住,鼻翅微凹,宛如有只无形的手,把鼻子捏住,两个鼻孔完全封闭住。

  还有两耳耳轮向前闭合,把耳窍护住。

  这一来七窍都封闭住,泥土尘沙半点也侵不进去。

  石轩中定一定神,想道:“若果我不是去而复回,拚着自费手脚,挖开泥土来看,只怕这魔剑郑敖,便须永远埋恨地下……他把七窍封闭得真严密,但看来他似乎自知难逃此劫,故而施展出这等内家最困难的‘大龟眠法’,此刻他心中虽然明白,但无法自行醒转,非睡上七日七夜不可,若不是刚好又碰上我,换了寻常不懂武功之人,可能就以为他实在已死,复又把他埋在地下。”

  原来龟息之法,以这“大龟眠法”为最难,但奇效惊人,视各人修为功力之深浅,而定时间之长短。若以郑敖的功力而言,最少可以支持三四年之久而仍然生机未绝!

  且说石轩中把郑敖弄上来,白虹剑也取出来,挑断鹿筋绳索,散在一旁,然后施展“推宫活血”手法,先运真力于掌,剎时变得奇热炙人,然后按在郑敖胸前“中庭”、“鸠尾”、“巨阙”三大穴上,一阵推拿。

  片刻工夫,郑敖全身真气,渐渐归还丹田,然后自动上升,流遍全身经脉。

  石轩中住手起身,低头凝视着他。

  郑敖突然睁开眼睛,道:“恩公千万留步!”

  石轩中朗声道:“我不走,但你别叫我做恩公,咱们都是脱俗之人,如此称谓,听来不免刺耳。”

  他长长叹一声,缓缓坐起身,舒展一下四肢,觉出已恢复常态,便翻身跪在地上,道:“恩公请受郑敖一拜。”

  石轩中双掌一托,暗运新近才练的玄门罡气,登时一股绝大潜力,从地上涌起来,把郑敖身形托高数尺。

  魔剑郑敖大惊失色,道:“恩公既不肯受我一拜,恭敬不如从命。听恩公口音,知道年纪甚轻,但却具有这等深不可测的功力,敢问尊姓大名?在下日后朝夕以一瓣心香,为恩公祷求多福……”

  原来此时石轩中仍然蒙住头脸,根本看不出面貌。他笑道:“郑兄洪福齐天,一代豪侠,焉会被鼠辈暗算,饮恨泉下?我凑巧救君,亦不过上天假手而已,实在不能攘为己功。”

  魔剑郑敖被石轩中这么一捧,心花怒放,仰天长笑数声,然后道:“恩公一身能为,郑敖望尘莫及,但恩公既然得知贱名,郑敖算是没有白混……”他歇一下,又慨然道:“郑某为了一命,倒不至于如此谦恭多礼,实在是钦佩景仰恩公大仁大义的作为,故此不惜五体投地。”

  石轩中讶道:“郑兄何出此言?”

  “恩公第一次挖开在下身上覆土,用意乃是垂念‘宝剑烈士’之义,知道咱们武林中人,对于自己的兵器,最是珍视,特别是在下的白虹剑,可以算是兵器中一宝,因此恩公特地赶来还剑。”

  他双目射出钦敬无比的光辉,凝望着蒙着青巾的恩人。

  “光是这一点用心,郑敖虽然赴汤蹈火,为恩公效力,也甘心乐意,后来恩公去而复回,必是想到挖洞再看一遍,也不过咄嗟间事,故而不辞辛劳,重翻黄土……”

  石轩中忽然大为感动,因为他看见面前的江湖豪士,真情激动,竟然微现泪光!他感到一种超乎凡俗的快乐,因为他得到一种意想不到的报酬,像魔剑郑敖这种人,能够令他真情激荡,如此地敬仰一个人,谈何容易?因而更加感出自己的善行,价值之大,不可计算!他可以劝服郑敖,从今以后,永远不再作恶,一变而为行侠仗义,扶弱抑强的侠士……这种收获,比之自己积十万功德还要有价值些!

  他徐徐举手把蒙头青巾取下来,郑敖眼前一亮,只见一个丰神俊逸,倜傥潇洒的面容,如旭日从山巅升起来,照得大地光明!

  这个俊美书生,正是早先曾经见过的一位。但觉他虽是含笑相对,但俊美中又暗蕴无限威仪,令人敬爱交集!当下躬身道:“在下有眼无珠,下午时已曾与恩公相值,但竟然交臂失之。”

  石轩中含笑道:“郑兄何出此言,彼时尚在酒中,一切均不能以平常之时相提并论!”他又笑一下,道:“我有一个秘密,希望说了之后,郑兄能够为我藏诸心中,那便是我的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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