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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罗剎夫人左腕一颤,那只魔篮化为一片乌光,护住前身。两下兵器一触,罗剎夫人为之一凛,觉得对方箫上真力太强,右手云锄立刻斜砸出去。

  好个宫天抚腕底风云变幻,难以测度。箫化“鲸鳃踊波”之式,青光暴涨中,箫尖已撤回挑向敌人药锄齿尖,跟着已沿锄攻入。

  这一招是青城派心法,以攻为守,凌厉无匹。罗剎夫人衷心佩服,颤巍巍喝声“好手法”,身形暴退。她使的乃属上乘移形换位之类的身法,神速异常。但她又料到对方这一招势蓄未尽,必然跟踪攻到,故此连换两个方位,果然第二下才把敌人摆脱。

  宫天抚诮声而笑,冷冷道:“罗剎夫人你今晚约宫某来作殊死一战,定要一分高下。但宫某却摸不准你的逃路,未免教宫某泄气!”

  罗剎夫人怒道:“口舌称能,算不了好汉,你如嫌死得太迟,老身这就送你归西!”话声甫毕,药锄猛砸下来,同时一团乌光,从身侧飞起,护住右胁。

  宫天抚自知长力不继,利于速战速决。当她药锄一起之时,手上青玉箫使出“云雾不开”之式,架住药锄,下面已腾飞一腿,疾袭敌胁。这一腿乃是公孙先生独创腿法,防不胜防。脚尖到处,刚好踢着敌人魔篮。宫天抚又惊又喜,惊的是对方名驰天下的魔篮护身十大招的确名不虚传,能够揉合在药锄招数之中,保护得全身毫无破绽。喜的是他这一腿踢上敌人魔篮,只要敌人分配在防御方面的力量不多,便得吃亏。

  这些动作分析起来话长,其实时间却奇快,宫天抚运力到脚尖,突然一挑。罗剎夫人身形骤歪,宫天抚舌绽春雷,手中玉箫化为“斜风细雨”之式,寻隙侵入。罗剎夫人百般无奈,滴溜溜一转身。宫天抚的青玉箫已点在她背上。

  他口中“倒下”两字尚未喝出来,已觉出有异,眼光一闪,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敢情那罗剎夫人的护身魔篮,的确具有神鬼莫测之功。她刚才一转身,不知如何那个魔篮已斜斜背住,是以宫天抚玉箫点下,仅仅点在魔篮之上。

  罗剎夫人吃他玉箫一点,收脚不住,直冲出两丈之远,方始转回身来,可见得宫天抚这一箫,确有毙敌之威力。

  她转身之后,没有立刻扑回来。宫天抚自觉用力太甚,额上发际已见微汗,赶紧地把握机会喘息一下,故此也不进迫。

  其实这刻罗剎夫人也在调息运转体内真气,只因她刚才背篮拒敌,其实危险万分,换了别的经验丰富的高人,这一招便可将罗剎夫人击伤。可惜宫天抚战阵经验不多,看不出罗剎夫人以后背顶住魔篮时,护身真气已用不上,以他这种内家好手,只须全力用阴劲一震,必能将对方震得内部重伤。饶他不知,但刚才那股猛劲,也足足教罗剎夫人吃了一点小苦头,非立刻调元运息不可。

  那罗剎夫人大难不死,呼吸数下,已经复原,心中暗暗凛惧起来。对方功力虽然比她尚逊一线,但胜在招数奇多,俱是天下名门大派的绝艺,每一出手,均蕴莫大威力。这一点最令她应付维艰。换了别人,也许这时就得想法子找台阶离开。可是那罗剎夫人天生是死心眼儿,心中虽有凛惧之意,却无逃走之念。这一恢复常态之后,尖声一叱,持锄猛扑过去。这一趟她小心翼翼,尽量与敌人拚斗内力,每一招都不敢使尽,浅尝辄止。这样打法,自然稳健得多。宫天抚找不到对方破绽,无法逞险轻进,只好暂作缠斗。

  但听锄风虎虎,震撼人心。只因她每一招都没放尽,故此没有流畅之感。然而罗剎夫人自隐居小东极罗剎宫多年来,一身功夫,深不可测。是以这一路锄法施开来,虽有如乱头粗服,却不掩国色。

  宫天抚手中青玉箫的招数,漂亮潇洒中,暗蕴莫大威力,的是名山大派那种高华风度。这时箫上映出一片青光,在那柄药锄中飘忽往来,有如野云孤飞,去留无迹。神妙处难以言诠,但觉他高远峭拔,清气盘空,令人生出无法企及之感,已隐隐流露出一代宗匠的气派。

  战了大半个时辰,宫天抚自觉难以为继,但又不肯退走。罗剎夫人在内力方面占了上风,越战越勇,迫得宫天抚节节后退。宫天抚雄心陡起,觉得自己输得太以不值,虽死也难瞑目,登时想出计较。

  要知宫天抚一生孤傲,视天下士如无物,今宵之战,因受情场巨变影响,以至功力减弱。在这种情形下输了,如何肯甘心。他为了要真真实实以本身功夫和罗剎夫人决一死战,则非另订日期不可。这么一想之后,便不肯随便轻生,逃走之念油然而生。这个聪明绝顶的美书生忖情度势,已知自己想走,须以何法。

  罗剎夫人占了上风,一招一式使得顺手之极,猛觉对方箫上内力陡增,踏奇门抢锋力图反攻。暗笑对方计穷智绌,竟然拚尽余力,图挽颓势。这种打法,最多不过十招,便会力竭!于是她改攻为守,仗着魔篮护身之功特强,静候对方耗尽力气之后,才一举成擒。

  宫天抚趁对方压力稍轻之际,暗中探手入囊,摸出一样东西。要知他一生不用暗器,故此囊中连普通常见的钢镖,也没有一支在身。宫天抚料定罗剎夫人一定因他脾性高傲,因而认定他不会使用暗器。是以他脱身之计,端在这一点。

  但囊中适好连碎银也没有,仅仅摸到一粒鸽卵大的硬物,正好趁手作暗器击敌。当下不遑细想此物是什么,疾取出来。

  他箫上运足真力,平刺出去,罗剎夫人见他箫势和缓,看来生似甚慢,其实却极是迅疾。知道这一招内蕴玄机,不可硬敌,撤身闪开。

  宫天抚正要她如此,右手一抬,那颗鸽卵般大的东西脱手而出。

  刚刚离手,猛觉冷热悬殊,适才那件东西在手,遍体清凉,心定神闲,但出手之后,心中登时涌起一阵烦躁。他骇了一跳,这才记起该物竟是上官兰给他镇定心神的宝物──“寒星冷玉”。

  罗剎夫人果然不虞对方会发暗器,同时又不招呼。手忙脚乱地挥篮一挡。但顾得暗器却顾不得右手药锄,门户为之洞开。这刻唯恐宫天抚乘隙攻入,急忙运集起数十年精纯苦修之功,强自逆势纵开两丈。

  宫天抚见她武功的是惊人,居然能硬生生逆着势子纵开,凭她这一手,已足以在武林高手中称雄争霸。正因此故,他宫天抚更非将她击败不可。雄心一起,疾忙飘身而退,口中朗声喝道:“今宵宫某心神不专,未足言勇,异日当再领教……”说到末句时,已奔开十多丈远。

  罗剎夫人定一定神,明知追他不上,心中大怒,厉声道:“老身即上碧鸡山,姓宫的如非贪生怕死之辈,可在我上山前或下山后再比一场!”

  宫天抚遥遥应一声“好”字,瞬间远去,隐入茫茫黑夜之中。

  罗剎夫人冷笑数声,缓步离开,剩下这片战场,复又归于沉寂冷落。

  一条人影倏然从山上飞驰而下,来到切近,已可看出是个雄伟少年,面目诚朴。背上一柄长剑,丝穗拂肩。这个少年正是石轩中的弟子史思温。他半夜里跑到这洞庭湖的君山,并非无缘无故。

  原来石轩中回到客店之后,神色惨淡,本来说定傍晚要走,但这时已不再提起。史思温实在忍不住,跪在师父面前,请他告诉此行所遇。

  石轩中叹口气,命他起身,然后将见到朱玲经过以及宫天抚挑战之事详细说出来。

  史思温确对男女之事无法置喙,但那宫天抚的行为,却令他怒发冲冠,但他为了不再刺激师父,便不再评论此事。

  翌日,石轩中仍不动身,一直在房中愁眉不展,史思温已知师父是怕此去碧鸡山,在路上又碰上朱玲和宫天抚,因此情愿稍等一两日才起程。但见到师父如此愁思,暗自也黯然神伤。下午时分,便力劝师父一同泛游洞庭湖,藉以解闷。

  石轩中料朱玲一定已经离开岳州,便和史思温一齐到湖上泛舟。湖光山色,浩荡雄伟。他们投身在这雄奇广阔的大自然中,胸襟渣滓渐涤。人海中渺小的人们,营营役役,徒自伤神劳形,以之与大自然相较,宁不可哂!

  他们本是玄门中人,对着长生不老的天地,渐渐忘却一身烦恼,竟在湖上舟中,谈经论道起来。谈得高兴间,石轩中忽然回头而望,只见一叶扁舟,正贴在他们的船尾。舟上坐着一位老道长,手持雪白拂尘,含笑闭眸,似在倾听他们谈论。小舟上尚有一个小童,长得身横面阔,眉粗口大。双膀坚强有力,正在操桨。

  这位老道长神气冲夷,霜眉长可拂颊,实有松鹤之姿,令人望而肃然起敬。小童哑声道:“师公,人家在看你呢!”

  老道长双目不启,微笑道:“俗眼所见,不过是镜花水月。”

  石轩中朗声道:“老仙长超脱三界,跳出五行,慧目不开,却又有何所睹?”

  老道长温声一笑,陡然张目,眸子中奇光慑人。他道:“问得好,贫道不敢张目,盖怕见人间英物,绝代奇才,却劫难重重。吐丝作茧,适足自缚,以此恻然于心耳。”

  石轩中拱手道:“在下石轩中,敢问老仙长法号,仙山何处?这是小徒史思温!”

  老道人颔首道:“贫道夜观天象,得知江湖上将有一番扰攘,干戈血腥,写下武林历史之一页,遂履尘世!”

  石轩中见这位老道人,童颜鹤发,相貌清古,应对数言,已足心折,目下如此说法,不由得怦然心动,双目炯炯地凝视着他。老道人又道:“贫道青城山练气士,道号天鹤。”

  石轩中已肃然起敬,道:“晚辈曾闻先师提及老仙长威名,昔年老仙长以七十斤重的铁木鱼,与峨嵋三老、衡山猿长老等齐名。青城一脉,至老仙长时声威大振,一代宗师,令人敬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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