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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宫天抚迷迷惘惘,不知所措。朱玲情急之下,用力推他倒在地上,又推他打滚。

  朱玲这么一推他,宫天抚便知道该如何办,努力在地上滚动,果然把火压熄。可是下半身的衣服已完全焦裂破烂,双腿肌肉也焦黑了一片。

  但他功力深厚,取出九粒紫河丹,吞服下去,然后微一凝神运功,药力直达脚尖,登时好了大半。

  朱玲跪下去,低头细看他烧得焦黑了的双脚,破碎的裤管,在夜风中微微摇晃。她一阵感动,热泪直洒下来,现在她知道这位风度翩翩的宫天抚,纵然为她舍弃生命,也不会吝惜。以他这么高傲自负的人,居然也是深情一往,挚爱之极。教她这个浮萍飘絮般的薄命人,焉得不感极而泣。

  她俯低一点,用温柔潮润的嘴唇,轻轻吻着他烧焦了的伤处……

  宫天抚道:“我的脚太脏了。”

  朱玲缓缓仰起头,眼睫毛上泪珠晶莹,现在她已知道宫天抚对她的情意,竟是比生命还重,她知道她自己已经软化了,那颗久藏在冰雪里的心已经开始微温。

  他们一同到湘潭投宿,休息一宿之后。次日,两人一同外出,打听上官兰的消息,朱玲深知玄阴教的各种暗记,故此容容易易便寻到玄阴教的另一巢穴。

  这时正是方家庄被烧的次日,老魔头雪山鵰邓牧已到了湘潭,他到崔家去,得知史思温到皖山天柱峰之后,回到巢穴,一方面飞鸽传书,招请西门渐及火判官秦昆山到湘潭来,另一方面又飞书,请阴阳童子龚胜拦截史思温行踪。

  朱玲从拦截史思温这一点上得知史思温乃是石轩中的徒弟,不由得芳心大震,那宫天抚何等灵警,早已发觉她神色有异,但不说破,两人又寻了一日,均无上官兰的消息,宫天抚说:“我们不妨追上史思温看看,也许从他那边得知一点什么消息也未可料。”

  朱玲一世聪明,却胡涂一时,竟没想出上官兰之事怎会牵涉到史思温身上。因为当时他们尚不知上官兰真的和史思温一同同赴皖山。她的确想见见石轩中的传人长得怎样,以及武功如何,因此很快便答应了。当时也没有注意到宫天抚的神色十分阴沉,一如有重重心事!

  当晚两人便直赴皖山,经过一夜的休息,朱玲的元气已恢复,宫天抚的伤处也好了八九成。朱玲久走江湖,道路甚熟,因此第二日中午便追上了史思温。

  且说史思温与宫天抚、朱玲三人在那草坡上,宫天抚以神奇无比的青玉箫,吹出人世间罕闻的仙音,一如在红窗下喁喁低语,深情款款。史思温天生情种,竟然听入了神,全身松弛,生似毫无戒备。朱玲在一旁暗暗着急,但又不便说什么话,这时她已知道宫天抚实有致史思温死命之意。

  朱玲忽然走到史思温身后,举掌劈下,用出三成掌力,掌风并不猛烈。

  史思温本来如在梦中,神情迷惘,但这时倏然一转身,举掌封架。宫天抚也停了吹箫,大声问道:“朱玲你干什么?”言中流露不悦之意。

  朱玲微笑一下,道:“没有什么!”

  宫天抚的眼光从朱玲脸上移向史思温,道:“你的定力真不错,我竟看轻了你,现在你可得小心一点了。”

  朱玲插嘴道:“我不反对你试探他的功力,但有一点我觉得不大公平!”

  宫天抚勃然大怒道:“什么不公平?”

  朱玲道:“你不必生气,以你的功力要杀史思温可说易如反掌,假如你要杀他的话,何不痛痛快快以兵戎相见。”

  宫天抚不悦道:“谁说要杀他?早先我不是已经声明过决不取他性命么?”

  朱玲道:“这就是了,我所以才会说你不公平,因为你既然不杀他,但你以箫声试探他的功力,在史思温而言,却无还手的机会,假使他抵受不住,那倒没事。若然他熬受得住,你一怒之下使出仙音绝技,他岂不是连逃命的机会也没有么?故此我说不公平。”

  宫天抚默然无语,只因她所说的乃是实情,虽有帮偏史思温之嫌,但亦无可奈何。史思温不知天高地厚,插嘴道:“我不能不承认他的箫声的确十分美妙,此生罕听。但要说这箫声里面有什么令我史思温难以忍受的功夫,我可不能相信。”

  朱玲道:“你知道什么?别说你微末道行,萤虫微光,便你师父来此,也未必能抵挡他的玉箫仙音绝技。”

  史思温本来一向最尊敬他师父,任何人如有对石轩中有不逊之言,一定异常动怒,但此刻朱玲提及石轩中,并且在言中之意,认为石轩中不能抵挡宫天抚的仙音绝技,奇怪的是史思温却不动怒。

  宫天抚听了朱玲之言,心气略平,因为到底朱玲也没有完全偏帮着石轩中,这是最要紧的一点。

  朱玲把宫天抚拉在一旁,说了几句话,两人忽然争执起来,那边厢的史思温隐约听到朱玲好像说什么不许伤害他的话,史思温本来聪敏异常,此时冷眼旁观,忽然发现他们俩人的关系有点不寻常,自己竟无端端生气起来,要知他之所以尊敬朱玲,纯粹为了师父石轩中的缘故,但假如朱玲已属别人,他可没有尊敬她的理由了。

  这边宫天抚已对朱玲让步,刚刚停止争执,忽听史思温朗声道:“宫天抚你有什么能为要向史某施展,快点动手,否则史某便不再等待了。”

  宫天抚冷冷应一声好,随即举箫沾唇吹奏起来。这番箫声大不相同,早先是温柔缠绵,如今却犹如金戈铁马,鸣跃而至。

  史思温闻声惊心,宛如觉得身外有千军万马潮涌攻至,杀声震天动地。他在心神震荡之中,突然如有所悟,盘膝趺坐草坡上,端坐瞑目,调息呼吸,运行起内功中静坐之法,一味眼观鼻,鼻观心,摒除杂念,登时灵台一片空彻,智珠清朗。

  宫天抚尽展绝技,只听箫声亢扬,一层层地转高上去,直可裂云穿石。那管青玉箫乍看来似乎比平时长大,一如快将吹裂的神气。可是一任地的箫声有如苍鹰在茫茫天地间,飞腾搏击,无所不至。但史思温端坐坡上,神态庄严,毫不为箫声所动,反而在一旁的朱玲越来越显出紧张的神色。

  要知宫天抚性格偏激,好胜心强,这刻史思温已施展出玄门静坐无上心法,因而不为他箫声所乱,宫天抚徒劳无功,誓必狂怒,可能而使出“五英仙音”绝技,以与玄门功夫对抗。这“五英仙音”乃是帝喾之曲,果然足以和玄门功夫匹敌。朱玲深知此故,所以越来越紧张,便是怕宫天抚不守信,而使出五英仙音。

  不过朱玲也有为难的地方,便是宫天抚已十分不悦她偏帮史思温,如果她上前打断宫天抚吹箫,则宫天抚必定对她误会甚深,不能解释,但如她不为史思温设法,则他性命可能不保。她如何能眼睁睁地任由石轩中的唯一传人死在自己眼前!一种左右为难的苦味,实非局外人所能领略。

  史思温忽然哼了一声,身形滚到草坡上,朱玲为之大惊,失声一叫,跃将过去,低头看时,只见史思温双目紧闭,面色惨白。

  宫天抚这时满意地微笑收箫,徐徐走将过来,山风吹得他衣衫飘举,神情潇洒之极。

  朱玲倏然起身,凝视着宫天抚,问道:“你把他怎样了?可会死么?”

  宫天抚并不即答,仰天长笑一声,显然心中畅快之极,然后低头看看史思温,突然面色一变。

  朱玲看到他面色突变,又为之一惊,问道:“他可是死了?”原来史思温四肢冰冷,朱玲早已摸到,故而有此一问,宫天抚摇头道:“我不知道!”

  朱玲睁大眼睛,道:“你怎会不知道?他不是因你的箫声而倒下去的么?”

  宫天抚神色在阴沉中而又带点颓丧,道:“姓史的不是因我箫声而倒,虽然与我箫声有关。现在你自己可以再看清楚。”

  朱玲再看看史思温,发觉他冰冷得奇怪,她已得宫天抚箫声绝技,故此也知道若是因熬受不住箫音,决不应如此冰冷。再去看看他的惨白的脸色,蓦地记起一宗绝艺,那便是阴阳童子龚胜的混元一炁功。她已知雪山鵰邓牧飞鸽传书请阴阳童子龚胜拦截史思温,是以此时一看他的面色,便记起那阴阳童子龚胜的混元一炁功伤人之后便是这般模样,若是那史思温真个受了那混元一炁功所伤,目下因再受宫天抚的仙音绝技,因而被那毒功乘机侵入气脉,这一来要医治便大艰难,甚且可能已经真个死去。

  宫天抚道:“朱玲我们走吧!”他的话声十分坚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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