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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朱玲眉头略皱,道:“他……他身量颇为高大,面貌却没有什么特征。记得昔年在关外,他老是爱穿一袭暗青缎面皮袍子,气度甚觉威严。”

  陈雷也为之皱皱眉,这分明是朱玲已说得十分确切,证明无讹。

  朱玲便又含笑走过去,一面道:“寨主可相信了我的话么?”

  陈雷倏然举刀道:“你说得太对了,反而教我不能相信。”

  “这是怎么啦?”朱玲愕然问道,这次她的惊愕神色,倒是出乎真情。同时她也有点气恼,若不是为了怕被他发讯报警,根本就用不着啰嗦。

  陈雷冷笑道:“你说你三十二岁,但我怎样看都不像!呔,你还不从实招来,本总巡可不再留情。”

  朱玲举手摸摸上唇的胡须,猛可一愣,也情她早先装笑容装得太厉害,以至那一抹胡须歪下来,差点就要掉下地上。这时她才知道人家早在她须歪之时,便明白她乃是诳语,后来多问几句,不过是套多点线索而已。心中一阵羞愤迸发,怒嘿一声,倏然疾冲过去。

  她的身法快得异乎寻常,陈雷为之一震,疾忙挥刀虚架一招,斜纵开去。

  朱玲激起一腔怒气,左手扯掉假须,大喝道:“你不是想擒捉石轩中报功么?先找我好了!”喝声中,剑光如虹,电射而去。陈雷蓦然缅刀撒手,直扔过来,跟着纵出围墙外。朱玲暗自叫声不好……

  原来陈雷这一刀力量刚猛之极,又是把削铁如泥的宝刀,挡她一挡,自无问题。同时他跳进墙去的身形落得古怪,竟是贴墙而坠。故此朱玲立刻想到围墙那边定有逃走之路,可以立刻隐蔽身形。

  如此一来,朱玲便势难把他杀了灭口。好个朱玲!不愧是碧鸡山玄阴教一凤三鬼中的突出人物,只见她抢前半步,左手一绰,巧妙绝伦地绰住那柄缅刀。

  这时陈雷已贴墙而坠,刚好头颅从墙上消失,已看不见他一点踪影。

  朱玲清叱一声,运足全身功力,聚集剑上,以大摔碑手法,太白剑脱手,力掷而去。一道白虹劲射而去,“嚓”地微响一声,整柄宝剑完全没入墙中,那边传来一声惨叫,然后便一阵寂然。

  朱玲在惨叫声起时,已跃到墙上,俯首一看,便冷笑一声。只见陈雷贴在墙上,双脚离地尚有尺许。

  在他脚下的地面,一块薄薄的青石板已掀开来,露出一个入口。原来这个入口的机关和亭子中的入口机关相连,那边只要一移动石圆墩,这边的青石板便自动掀开。倘若陈雷真个跳落入口里,地下复道重迭,朱玲再也找他不着。

  却见陈雷身形一沉,噗通连声滚下地道,溅得满地鲜血。原来朱玲一剑掷出,那太白剑锋利无匹,居然透墙而过。陈雷的身形正好贴墙而坠,冷不防有利剑从墙壁中刺出来,恰好刺在胸口上。顿时惨叫一声,立刻丧命。到朱玲上墙瞧看结果时,因太白剑过于锋利,陈雷的尸身吊不住,破开一道口子,尸首跌坠地道入口。

  朱玲纵回这边墙下,先把缅刀扣在腰间的衣服底下,然后把自己的太白剑拔出来,左手倒持着,一径跃到亭子里。她弯腰抓住地面那个铁环,运力一拉,“咔嚓”一声,一方石板应手而起,露出黑黝黝的洞口。她静静倾听一会,四下俱无声响,便从石阶走下地道去。

  转一个弯,赫然从前面透来微弱的灯光,于是她瞧清楚四壁俱是大石筑的甬道,只有七尺来宽,一丈来高。暗忖道:“只要前后都掉下一面钢板,便是神仙也得束手被困。”于是不免怀着戒心,十分谨慎地往前走。

  幸好走了数丈,还没有什么动静。转一个弯,只见一面钢板挡住走路。她走近去,只见这块巨大的钢板上有好几处半尺方圆的小块,突将出来。

  当下停步在这块阻路钢板前,细一思索,忽然发觉这儿正是三人中伏被困的厅的下面。心中一阵惊喜,想道:“宫天抚掉下来,不正好被困在这块钢板里面么?”

  于是举手去掀那些突出的小门,但不论她掀或推,都纹风不动。又试着向左右移,仍然不动,往上一推,却应手而起,露出一个洞口来。

  洞口中立刻冒出烟来,不过并不十分浓厚。她的心大跳一通,现在马上可以知道宫天抚是生是死之谜了。她先低声叫一声“宫天抚”,里面毫无声息,于是提高嗓子又叫了一声。

  里面静寂如死,连呻吟声都没有。朱玲的心直往下沉,急急凑到洞口一张。只见里面犹有余火,一阵热流扑面。她眼光一扫过这间只有一方丈大小的钢室,室中一切纤毫毕露。她闷哼了一声,呆住不动。

  敢情在钢室角落有具尸体,衣服已完全烧毁,身躯也焦黑了大半,面目完全看不出来,头发更加不存。她彷佛嗅到肉焦香味,熏得她一阵恶心,想呕吐又呕不出来。看这个人惨死之状,不用说也知是那文武全才、潇洒倜傥的宫天抚!

  室顶烟气昏腾,兀自未散。朱玲打个冷战,眼泪有如江水滔滔而流!这时她才明白那金穆、陈雷两人不知宫天抚生死之故,敢情是早先火烟太浓,是以瞧不清楚。

  好些年来她已没有眼泪可流,如今才让泪水畅快地洒滴下来!然而世事是这么残酷,天道如是不仁,老是教她在噩梦似的人生中,尝遍生离死别的痛苦!

  泪光模糊中,她举剑乱斫,那么厚的钢板,也被太白剑斫缺深深的裂口。

  她忽然发觉自己这种下意识的行为,是太过愚蠢了。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找到敌人,把他们屠宰清光,然后再把这个庄院付诸一炬。

  于是她返身直奔,岂知转个弯,陡见前面一扇钢板挡住去路。扑到切近,用剑柄轻击,不禁大吃一惊,原来这扇钢板不但甚厚,后面像还有石壁,因此声音沉闷。

  正在发急,身后轰隆一响,震耳欲聋,朱玲不必回顾,也知另有一扇钢板掉下来,封住去路。

  她不必去动身后那扇钢板的脑筋,只因纵然破得开这一道,但再过去还有困住宫天抚的钢室拦路。

  现在看来她已变成瓮中之鳖,插翅也难以飞出樊笼。她长叹一声,眼光惘然地落在手中那柄宝剑上。不祥的血腥的阴影,笼罩在她心头。

  这一回她不会像上次那样,因全身无力而放弃了自戕之念。相反的在这暗无天日的地道中,谁也来不及挽救她!在顷刻间,她已下了决心。生命原无足恋,往昔屡屡挣扎,不过是有点不甘心罢了!

  好几只蚂蚁爬上她的脚面,她轻轻一抖,便把那几只特别大的蚂蚁抖落地上。她也懒得弄死这些可厌的东西,幽幽苦笑一声……

  就在朱玲决心自杀之时,在五六里外的湘潭城边,一座已破落残败的神祠中,这时散布着昏暗的烛光。

  上官兰心中明白,但全身瘫软,躺在破旧的长供桌上。她虽是睁大眼睛,但只能看见蛛网尘封的屋顶。

  粉燕子燕亮蹲在地上,一面在解开自己的包袱,一面狞笑道:“那么你是那方家庄被困的石轩中的小老婆子,对么?”

  原来这淫贼把上官兰一直背到此地,便问她和什么人一同到方家庄。上官兰这刻已知石轩中在江湖上真是威名赫赫,便说出他的名字。

  燕亮当时真的有如当头被浇了一盆冰水,但俗语说得好,所谓色胆包天,没有其他的胆子会比色胆更大。

  这粉燕子燕亮自我沉吟一下,忖道:“我横竖要托庇玄阴教下,那石轩中再厉害,也敌不过玄阴教主鬼母的黑鸠杖,管他娘的,干了再说。”

  于是便蹲下去解开包袱,一面狞笑着说了上面那句话。上官兰悲恨攻心,却又不能转动,连自杀也办不到。

  供桌下有人咿唔一声,好梦方醒地打个呵欠。粉燕子燕亮大吃一惊,想道:“我真荒唐,竟没想到这等所在,多半有叫化子盘踞!”抬眼见那供桌还垂着破幔,故此无法看得真切。便大声道:“喂,什么人躲在桌子下?”

  那破幔一掀,钻出一个头颅,燕亮见了暗自一骇。原来这个头颅上的头发梳得油亮,眉浓鼻挺,气概轩昂,年纪尚轻,并非蓬首垢面的花子。

  那人怒道:“你是谁?把大爷好梦吵醒!”

  上官兰在供桌上心急起来,只因这人问这么一句,已表示出他并不知道供桌上面有人。她想弄出一点声息,这么一来,那人发觉了,粉燕子燕亮这淫贼总不能立刻奸淫她!

  燕亮左手摸出一只巧制喂毒银燕,冷冷道:“给我滚出去!”

  那人见他凶残异常,哎一声,反而缩回桌底。燕亮久经大敌,见那人动作甚快,不敢大意,退回几步,扬手发出一只银燕。桌底黑漆漆一片,他看不见那人躲在哪儿,但供桌下能有多大地方?他以特异手法,发出那只银燕作个弧形穿过供桌底。

  银燕上的毒极为剧烈,见血封喉,淫贼打算弄死那人,省得多言。谁知银燕打入供桌之下,毫无声息,也不绕飞出来。

  只听供桌底那人哎了一声,道:“这是什么?嘴巴好尖,把大爷螫了一下!”

  燕亮眉头一皱,奇怪那人何以还能说话。只见破幔呼地劈面卷来,他挥掌一劈,那破幔布面拂着他的臂膀,登时疼痛之极,如被棍子击了一下,心中大大凛骇。那人跟着钻出来,现出全身,向他嘻嘻而笑!

  欲知此人是谁,以及朱玲上官兰和宫天抚三人后事如何?请看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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