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氣千幻錄(220)_司馬翎

二二〇

　　鍾荃這時正好身在空中，一見灰影凌空疾飛而至，迅急猛惡，而且光華微閃，顯然這來者劍已出鞘，大約是隱藏在臂下，候到切近時才突然發難。當下想瞧清楚來人是誰再說，便施展雲龍大八式身法，在空中忽然轉彎飛開一旁。

　　那條灰影來勢雖疾，卻不能在空中轉彎，兩下立刻交臂錯過，即使出劍也搆不著。

　　兩下飄落地上，鍾荃定睛一看來人，只見丈許之外站著個身穿灰色道袍的老道人，滿面俱是灰白色的絡腮鬍子。年紀雖老，但面貌上仍可看出此人性情急躁，配合方才粗暴的語聲，直是個道家的張桓侯。

　　他不等鍾荃說話，已經哇哇大叫道：「好哇，崑崙小子居然侵犯到曉月崖三元宮，我蒼木子今日若不給你瞧瞧顏色，顯得我峨嵋派全是膿包……」

　　鍾荃連忙拱手行禮道：「老仙長請聽在下一言……」

　　他只說了這麼一句，那滿面于腮的蒼木子已疾撲而至，身隨劍走，但見劍氣如虹，來勢凌厲之極。劍未到，風先覺，鍾荃僅僅在這瞬息之間，已知這個老道功力比之剛才兩人強勝得多，連忙一式「固封龍庭」。劍尖斜斜上豎，內家真力貫注劍上，疾地撤出一排劍影，把身前封個風雨不透。

　　「鏘鏘」連響數聲，蒼木子劍出如風，瞬息間已連刺數劍，卻都刺在對方劍牆之上，但覺堅重如萬載古岩，不由得攻勢一挫。

　　鍾荃喊道：「老仙長請勿誤會，在下鍾荃，此來乃是……」

　　蒼木子只聽到他自報姓名鍾荃兩字，馬上便又哇哇大叫，一面出劍狠攻，一面罵道：「小子你出來在江湖上太得意啦，連頭也給沖昏了。」

　　玄真等人俱都面露焦慮之容，卻不敢則聲。原來這位蒼木子乃是本宮第二代三大弟子之一，生性暴戾非常。而且當日全仗摩雲劍客陸平指點武功，才得到峨嵋本門劍法秘技。這是因為掌門一葉真人見他性情太暴，不欲傳他秘藝。於是蒼木子對摩雲劍客陸平簡直比師父一葉真人還尊敬。

　　有這一點關係，陸平其後回山羞憤而死，他便極恨崑崙之人。還有那雪山豺人，也是他心中大仇之一。卻因雪山豺人二十年來消聲匿跡，而崑崙又遠隔萬里，故此這些年來，他除了苦練劍法之外，倒沒有什麼作為。

　　關於他的心事，閒常間總會談及，是以宮中弟子都知道。故此他一現身，玄真等五人全都面目失色，便在於此。玄玉一拉宮石，悄悄離開院子。

　　鍾荃被他暴聲怒罵，忽然醒過來，一面使出抱玉劍法堅守全身，一面想道：「這位老道人年過半百，想來定與當年的摩雲劍客陸平有極深淵源，故此這般恨我崑崙，這可如何是好？我即使贏得他，也不能傷他啊！甚至連打敗他也不能不考慮啊……」

　　眨眼間已拆了十招以外，蒼木子似是更加憤怒，口中暴叫如雷，手上長劍盡施全身功力，宛如暴風驟雨般狠攻不休，每一招俱是陰陽劍法中的毒著。

　　要知這蒼木子一生練劍，功力全在這柄劍上，這數十年修煉非同小可，劍上發出的內力奇重如山。

　　鍾荃但覺若是只守不攻，恐怕終會讓他尋到破綻，落個屍橫當地，正想以攻助守，卻又猶疑不決。

　　蒼木子再攻三招，已迫得鍾荃連退兩步。

　　院門人影連閃，已走進三人，為首的一位高髻長袍，蒼鬚古耳，手持雪白拂塵，神情瀟逸出塵，飄然如仙。第二位也是個老道士，身材較矮，面目古拙，背插松紋古劍。

　　第三個卻是那玄玉道人，敢情剛才他乃是溜出去請來蒼松羽士與蒼梧子兩人。

　　那蒼松羽士和蒼梧子兩人進了院子，忽然凝身止步，齊齊定睛注視鬥劍的兩人。

　　鍾荃被迫不過，又退了兩步，蒼松羽士朗聲叫道：「三弟不可造次。」

　　蒼木子劍勢為之一挫，鍾荃卻忽然雄心振奮，清嘯一聲，倏然使出「飛龍迴天」之式，趁敵人劍勢略挫之際，騰身飛起，在空中略一轉折，劍化金虹，掛天倒瀉而下。這一式威力絕倫，使得凝重如高山大海的蒼松羽士也大為訝駭，微噫一聲。

　　蒼木子似乎也覺得敵人來勢太過於凌厲，無法解救，暴叱一聲，劍上銀光迸射，灑出百十朵劍花，身形忽如靈蛇穿林，不知如何竟走出敵人劍圈的籬罩之下。

　　鍾荃驀地飄身下地，持劍無語，敢情人家這一招太過神妙，把個鍾荃也驚異得呆了。

　　這一劍式是陰陽劍法中最奧妙的救命絕招，稱為「自解金鈴」。當日摩雲劍客陸平也是使出這一式，逃出鐵手書生何浩的一劍。

　　蒼松羽士唸聲無量佛，身形一動，已使出內家上乘輕功，倏忽已到了蒼木子身邊。

　　蒼木子道：「大師兄別要攔我。我不將這小子宰了，難解我二十年來心頭之恨。」

　　蒼松羽士微微搖首，道：「出家人何來嗔恨？三弟你不可恃強。」

　　鍾荃趕忙向蒼松羽士行禮道：「在下鍾荃，此到寶山，並非膽敢騷擾……」

　　蒼木子不等他說下去，已經大怒斥道：「你在三元宮中逞強動劍，分明不將我峨嵋派放在眼內，呔，看劍……」暴喝聲中，疾然一劍戳出。

　　蒼松羽士一回頭，蒼梧子縱過來。蒼松羽士雪白拂塵一指那兩個又狠鬥起來的人，低聲道：「老三不自量力，可不是人家敵手，你準備助他一劍，我卻不便出手。」蒼梧子一點頭，反手掣劍。

　　正在此時，院牆上有人叱一聲，一條白衣人影直飛進來，叱聲嬌軟清朗，宛如銀鈴忽鳴。

　　鍾荃真是入耳通心，已知來人乃是日夕不忘的心上人陸丹，百忙中偷眼一覷，但見她手持銀劍，直撲過來，不覺心頭一沉。

　　在這頃刻之間，鍾荃心中情緒翻騰，說不出是股什麼滋味。只因他偷眼一覷，正好見陸丹持劍疾撲而至。這一劍可不知攻的是哪一個，但想來總不會攻擊那老道，這是因為鍾荃他剛才連攻三劍，已佔上風之故。再者陸丹乃是峨嵋中人，那老道既屬同門，想來也沒有被攻之理。說來說去，那一劍總該向他攻襲。

　　卻聽一旁的蒼梧子大聲道：「師妹你怎麼啦？」叫聲中人影飄然落地，位置卻在鍾荃與蒼木子之間。

　　在她飄身下地的瞬息間，太白古劍銀光閃處，蒼木子長劍驀地震盪開去。原來蒼木子這一劍，乃是趁著鍾荃心神驟分時，聚集全身功力，猛可回攻。

　　天下事情，大多是關心者亂，陸丹到底偏向鍾荃多些。是以適才得聞玄石稟告，匆匆施展獨步天下的「浮光掠影」輕功趕到，本打算在牆外窺看究竟。哪知蒼松羽士和蒼梧子已來到，那蒼梧子更是反手拔劍，直欲以二擊一。

　　她知道這位蒼梧子師兄雖然為人老實厚道，武功並不出奇。但正因此，在內力造詣上，卻極見火候。若他出手，以精修數十年的內家功力，當能牽制鍾荃，而令蒼木子得手。於是她一晃身飛下當場，不理蒼梧子，卻先去架開蒼木子之劍。

　　劍一出手，耳聽蒼梧子師兄一叫，忽然醒悟回味過來，不覺芳心大跳，甚是靦腆。

　　鍾荃喜道：「陸姑娘你到底來啦……」

　　蒼木子粗暴地叫道：「師妹你幹什麼？快讓開……」語聲中「唰」一劍向鍾荃疾刺而去。

　　陸丹有點兒因羞成怒，太白古劍倏然一揮，「嗡」一聲劍風勁射，把蒼木子的長劍震得向橫裏盪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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