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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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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 靈鳥報恩 古劍於今成絕學 豺人結恨 石林此日起腥風 「我再定睛細看,只見穴中一隻剛剛出毛的小鳥,定睛瞧著我,那樣子似乎在觀察我是不是好人……」 方巨又打斷她的話頭,叫道:「這小鳥兒真靈啊,是麼?」 陸丹螓首輕點,道:「是的,當時我忽然不忍嚇著牠,便對牠說我不會弄死牠的,然後伸手把牠捧出來。牠果然動也不動,任得我捧出來。回到庵裏,師父瞧見了,告訴我說,這是大雪山特產靈禽白鳶,喙利爪堅,飛行絕速,而且能知人意。生平以蛇為主糧,仗著一飛沖天,瞬息千里,故此可以遠出尋蛇果腹。師父又看看那隻死去的大白鳥,判斷牠是因為被一種不知名的毒蛇咬死,這倒是不時會發生的情形。因為一生以蛇為食糧,想那深山大澤之中,什麼毒蛇都有,往往會不慎而同歸於盡。這白鳥臨死時,將小雛銜到峨嵋來,卻不解何故。過了半年,那鳥兒長大了,渾身也是雪也似白,於是我命名為雪兒。只因牠幼年時,沒有以蛇肉喂哺,故此比牠母親差不多小了一半,卻極為靈駿可愛……」 那白鳶撲翼降在她肩上,鳴叫一聲。她又道:「那時牠已長成,常常一飛沖天,瞧也瞧不見,忽然在一個月圓之夕,用嘴拉我衣裳示意,直帶我到往日救牠的洞穴之處。那時洞口又被綠苔掛下遮住,我撥開一瞧,只見銀光閃閃,似乎要和天上的冰盤爭輝,探手一摸,觸處似是劍柄。拔出來時,竟是一口連鞘的寶劍,便是這一柄了。」 她晃晃肩頭背後斜插的劍柄,那銀白色的穗子,不住搖擺。 「於是我才知道當日那大白鳶將雪兒放在那洞穴中的用意。師父一見此劍,立刻大為驚讚,獨自將劍鞘上的字跡研究許久,跟著一次又一次地下山求教飽學宿儒,差不多半年時光,才弄懂了劍上字跡的意義。我辛勤地苦練了一年,就在前個月師父忽然坐化了,臨死前命我將一部劍書送回大小姐處,著我不可和她見面,因為她當年求得大小姐的攔江絕戶劍法時,曾經答應為大小姐辦一件事,可是後來師父忽然又不願辦那件事,結果不敢自己送回,也著我不可露面,恐怕有意外……唉,以後的事,不必再說了,我也不願意再提起。」 方巨喃喃道:「大小姐真可憐,師父說給我聽時,我差點兒流下淚來。」他隨即將羅淑英那段淒豔的往事說出來,陸丹聽罷,早已清淚滿腮。 她徐徐拭掉淚痕,仰面看看天空。這時,天色已是近暮。 她幽幽地長嘆一聲,想道:「唉,天下的男人,都是不可靠的啊!我再也不願見到他……」柔腸一轉,又想道:「我真不可再見到他,若再見到時,必定會被他那誠樸的樣子所迷惑,又會聽他的哄騙。當日朱大嬸未死之時,老是說男人不可靠,她的話真沒錯!」 想起朱大嬸,便聯想起朱修賢這位年屆中年的男人,原本是她父親陸平的拍檔夥計。自從二十年前陸平比劍回來,鬱鬱數年而歿後,他也就攜眷長居峨嵋。他的妻子朱大嬸,除了照顧丈夫和一個十六歲的兒子外,便是照應陸丹的衣食瑣碎。她倒是覺得那位朱修賢大叔十分端謹,只不知朱大嬸何以老是說「男人不可靠」的評語。 現在,朱修賢早應回來,可是為什麼沒到洛陽找她?這誠然是不解之謎。 她自劫鏢至今,為時已有兩個月之久,如今,她已不必找鄧小龍的晦氣,因為她能夠比之鄧小龍那種關係更為直接地找到崑崙門人。但正因如此,她必須立刻將劫鏢之事了結,不論交還鄧小龍抑是另作處置,也得將這件尚在轟傳江湖之事作個了斷。 這一點倒是落在天計星鄧小龍的算中,估計如果是她幹的話,只須置之不理,她會比他更為難受。反正鄧小龍已得到鍾荃之助,有三十萬兩銀賠償貨主,除了因名譽受損害而憤憤不安外,卻是一點兒也不必著急。 不過,她很快便為了目前現實的窘境而擔心。她知道這個長得像座人山似的大個兒,這刻全部倚賴著她。 她心中略一盤算,便決定先回峨嵋再作計較。也許朱大叔已返峨嵋,即使不然,也有朱大嬸或者一干同門可以商議。這樣比起流浪江湖,囊空如洗的是好得多了,然而她卻不知自己應如何應付這漫長的路程。 她的心思從沒有轉到過「偷盜」上面。這正是名門弟子之與眾不同之處,否則以她的身手,天下財寶,簡直俯拾即是,又何須傷腦筋費精神? 她自己是兩日兩夜沒有進食。自服靈藥「醉果」之後,身體已經完全得痊,和方巨鬧了一會,猛可覺得腹飢之極。 暮色漸深,山風清冷吹掠,使人泛起淒涼況味。她忽然記起往昔聽過戲文中,那秦瓊賣馬的故事,英雄潦倒,窮途末路,的是令人扼腕嘆息,而她此刻正是感到這種況味。 她轉眼瞧瞧方巨,只見他已經不再氣喘,一切都恢復過來的樣子。可是他仍然坐在地上,並不起身。她問道:「你好了麼?」 方巨道:「好是好了,可是比沒有好之時更壞。」 她訝道:「這話怎說?」 方巨道:「剛才疲累得要命,所以不覺肚餓,現在不累了,卻餓得難受。」 陸丹盈盈起立,星眸一轉,道:「那麼你且坐坐,我……去想想辦法!」方巨還未曾做聲,她已飄然飛開兩三丈遠,那種飄忽神速,難以形容。他一點也不知陸丹的困難,以前和張萬那場窘困的經歷,早已忘掉了。 不過,他到底爬了起來,晃呀晃地往回路走。這時,陸丹早隱沒在山中,那隻神駿可愛的白鳶雪兒,也跟著她飛去。 他走了好遠,才停住腳步,面前的地上擺著那根黃澄澄而帶出圈圈紫暈的紫檀竹杖。他彎腰拾起來,但覺那杖比平日重了幾十倍。 當他扛著竹杖,回到老地方不久,叢樹密林中白影倏閃,定睛瞧時,陸丹已飄飄飛馳回來。 她的手中倒提著一頭鹿,向他微微一笑道:「你的難題解決了,瞧,這頭鹿好肥啊!」 方巨皺皺眉,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她訝道:「咦,你不高興吃鹿麼?」 他道:「不是,我……我不敢吃生肉。」 陸丹這才得知究裏,猜忖出這位傻大個兒乃是因為不好意思拂逆自己的美意,卻因又怕吃生肉,是以方才著實為難了一陣。於是她笑道:「誰要你吃生肉來?剛才我已瞧過,打這兒直穿出去,不過十里左右,便有人家,大概是些住在山中的樵子獵戶吧,可別要是寺庵才好。我們到那裏去討個火種,我親自燒烤給你吃!這正是我最拿手的好菜……」 方巨一聽,連口涎都掛將下來,但覺腳軟無力。 陸丹道:「走吧,要不你慢慢走,我先去燒烤……」 方巨立刻邁步前奔,一面道:「不行,等會兒若是迷了路,我可要餓死啦!我是怎樣也跟定你了。」 她嫣然一笑,身形動處,穩快如行雲流水,輕靈似仙子凌波,倏忽已趕在方巨前面。 兩人穿過密林亂崗,棘叢危崖,方向正指向東南。不管前路崎嶇艱險也好,寬闊平坦也好,一徑前走。十餘里地,雖說方巨疲乏之軀,不足言快,但比之普通人已不可同日而語。兩盞茶工夫,他們已穿過最後一片密林,走出平地。但見前面一片土坡,坡上不齊整地蓋著十餘座房子,有的是石屋,有些是木屋,看起來全都堅牢得很。 兩人一徑走上土坡,立刻有幾隻狗兇猛地吠叫起來。 那些屋子後面,有塊平坦的空地,幾個小孩在玩耍著,聽到狗吠之聲,齊齊向這邊瞧來。這些孩子們全都衣衫襤褸破舊,身體卻十分健壯,皮膚被日光曬得紅紅黑黑。 他們雖然都被方巨的偉巨身量以及陸丹白衣如雪、容光照人的景象所驚訝,但仍有兩個孩子立刻大聲地喝住狂吠的狗。 陸丹緩緩向那邊走過去,經過一座石屋之前,步聲一響,跟著一片白光,向她迎頭撒下。她是何許人也,雪白的羅衣飄飛一下,人已移開數尺。 那片白光落向地上,發出「沙」的一聲。屋子裏立刻出來一個婦人,手中拿出一個木盤,雙眼愣愣地瞧住陸丹。 陸丹向她微微一笑,道:「你好啊!」聲音如銀鈴乍響,甚是好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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