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氣千幻錄(75)_司馬翎

七五

　　鍾荃心情怔忡地坐下，良久，才仰頭道：「師兄，小弟錯了……」

　　「那有什麼要緊的？」

　　鄧小龍鑑貌察色，立刻肯定地道：「從古到今，試想有誰人沒有做錯事的？即使是聖人，也不能一生沒有過失啊！師弟，你喝口熱茶，定定神，再把詳情告訴愚兄……」

　　鍾荃安慰地吁一口氣，隨即把今早一切遭遇，詳細告訴鄧小龍。

　　鄧小龍眉頭暗暗皺一下，但鍾荃卻看不到，他朗聲道：「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師弟你別著急，將來返山時，愚兄一定同走一趟，替你分說清楚。至於目前的現實方面，愚兄已有主張，遲日再詳細商量。目下最要緊的，還是你的身體！」

　　他頓一下，鍾荃接口道：「我，我沒有事，一兩日內便可以恢復原來的功力。我決定以後再不施展那先天真氣了。」

　　鄧小龍聽他賭咒似地說出末後的一句話，正想勸止，可是一見他眼中堅決的神情，便忍回肚中。他知道鍾荃十分信服他的說話，這件事再也不會怎樣侵擾他的心頭，便放下心。

　　雖則他明知日後必定十分棘手，動輒便會惹起兩派門戶之爭，但他並不露出形色。

　　「師弟，現在你休息一會兒吧！本來我們現在可以起程去華山，替何叔叔辦妥事情，但你還是休養一下，明日再動身。等到我們從華山回來，京中便有消息回報了。」

　　鍾荃蹶然而起，大聲道：「不，不，師兄，我們現在就走！我雖然損耗不少真元，但在路上也可恢復……我們現在就走好麼？」

　　鄧小龍笑道：「師弟，你急什麼呢？」

　　「不急什麼！」他答道：「可是此刻的我十分不安寧，我只想立刻能夠離開這裏，隨便去什麼地方都成！我要跋涉關山，渡過河流，馳越山嶺……」

　　「行，行！」鄧小龍一迭聲道：「我們就上路。你這主意不差，不但可以早點辦妥師叔吩咐之事，而且又能夠使你散心解悶。不過，你真能夠在路上練功，恢復原狀麼？」鄧小龍這時已動察這少年的情緒，但仍不大放心地追問一聲。

　　鍾荃肯定地點點頭。於是，他們馬上作出發的準備。

　　鄧小龍把諸事一一交代好，吩咐鏢局一眾鏢頭，各歸所屬之地，繼續鏢局的營業。自己便跨上慣用的坐騎，和鍾荃的黃馬，並騎出發。

　　兩匹坐騎，都是上選良駒，腳頭又快又穩。這一路上，並無耽擱，兩天後已到華山。

　　這時，已是薄暮時分，鄧小龍勒住坐騎，揚鞭指著前面道：「師弟你看，前面群巒聳翠，萬山寵紫，便是名聞天下的西嶽華山了！」

　　鍾荃長長吐一口氣，縱目遙矚，暮靄蒼茫中，巒嶺莽莽，卻有三峰崛起兀立，直指青旻，知道那便是蓮花峰，東峰仙人掌，南峰落雁峰三峰。其中的蓮花峰乃是華山主峰，更見雄奇峭拔。

　　鄧小龍又道：「再走十餘里，便是華山之麓。除了幾個小村莊之外，便沒有其他可憩足之地。當然，還有名傳江湖的萬柳莊，只是我們若要在那裏探聽消息的話，卻不便投宿！」

　　「任憑師兄做主，不過，小弟卻不大懂得師兄的意思。」

　　「愚兄在想，前幾天那位歐陽師父回報，說那齊玄莊主忽然得病，加上你碰見那名潘自達的人，身負傷勢而帶著這萬柳莊的金蛇，料必相關。江湖上的事，複雜非常，誰知道其中有什麼內情呢？我們冒昧進莊投宿，又在這樣的時候，恐怕大大不便。一個不巧，也許會牽纏上人家的事。愚兄和那齊玄並無特別交情，許多話彼此都不便說，也容易惹起誤會。」

　　「那麼我們是不到萬柳莊去的了？但我們怎能探悉那姓潘的來歷和查出他與劫鏢之事有無關連？」

　　鄧小龍微笑一下，眼光遙望著暮色中的遠山緩緩道：「我們雖不明著進莊，但仍有其他方法可以查訪，等看清了莊中情形，再正式赴莊拜訪不遲。再說，這件事並不重要，主要還是先替何叔叔辦妥事情，澄清他心中的疑問。那姓潘的即使是後到劫鏢的人，但除了想知道他何以要劫鏢之外，再沒有其他關係。所以暫時可以擱下此事。」

　　鍾荃只有點頭的份兒，當下兩人商量一番，決定先找個地方歇下。明日清晨，兩人同上華山，拜探那具名邀約四派劍會的桑姥，若果她是當年木女桑清的話，便將那個折成同心結形的詩箋交給她，並且設法探詢詩中之意。若果桑姥不是桑清的話，便再另行商量。

　　兩人決定之後，策馬前馳。大約走了七八里，尋著一處小村落，借宿一宵。

　　次日清早，他們起來，將馬匹及包袱等物，暫時存放在這位留宿的主人處，兩人便聯袂登山。他們乃是從東北面登山，那萬柳莊卻在南麓。

　　登到半山時，從一處斷崖缺口下眺，便見在山麓之間，一個佔地極廣的莊子，莊內外都植滿了樹，卻不全是柳樹，綠蔭鬱蔥，令人起了一種恬靜的感覺。

　　鄧小龍道：「想當年西南雙毒，合力經營了這萬柳莊。他們的後人，本應安靜地在這等好地方生息。可是那齊玄卻恃著家傳絕學，闖蕩江湖好久，才回到這裏來。樹大招風，他想從此過那安靜的日子，恐怕也不容易哩！你不找人家，人家找上門來，還不是纏惹無窮事故？」

　　鍾荃「嗯」了一聲，沒有答話。鄧小龍又道：「愚兄如今在想，不知他日能不能得到這種好地方，以渡餘年。」

　　鍾荃又嗯了一聲，鄧小龍忽然大聲道：「糟，這會子怎的要下雨？我們快走……」

　　兩人放步上山，頃刻工夫，天上陰雲四合，跟著淅淅瀝瀝下起雨來。他們四下張望，卻無處可避這場雨，只好急急上山。他們的目的地便是在蓮花峰上的大悲庵，只須再越一座山便可到達。

　　這點子路程，在他們當然不成問題，可是當他們翻過那座山，再繞過兩處絕崖，到了大悲庵前，已是衣服盡濕，形狀狼狽難看。

　　庵門一片靜寂，雨點敲瓦之聲，似乎更加添這種靜寂。

　　兩人在庵門站定，互相對看著，鄧小龍微笑道：「我們趕緊進去，也許能得到一番慇勤款待。」

　　鍾荃道：「我們這種落湯雞的樣子，或者會把庵中的人嚇一跳，不被她們趕出來，已經很滿意了。」

　　兩人相視一笑，鄧小龍伸手拍門。

　　歇了一會，庵門「呀」地打開，一個中年尼姑在門內瞧他們一眼，立刻藹然道：「兩位施主敢是遊山遇雨？不過小庵素來不招待男客，就請兩位在庵門外避一會兒雨，若要什麼吃食貧尼可以取來奉侍。請施主們原諒。」

　　鍾荃心中暗道：「到底是名聞天下的華山劍派，絲毫沒有咄咄迫人的態度。」

　　鄧小龍已含笑抱拳道：「在下兄弟兩人並非遊山遇雨，實是有事專誠趨踵貴庵。」他微笑一頓，正待把來意說出來。

　　那尼姑忽地露出慍色，道：「施主們是特地冒雨來小庵麼？」

　　鄧小龍點點頭，那尼姑已接著道：「小庵百數十年來，與人世無半點牽連。而且兩位看來並非華山附近的人，更不會與小庵有什麼瓜葛……」她的聲音這時變得十分堅決，道：「請兩位勿再擾瀆清修之地，貧尼言盡於此。」她的話剛說完，退後一步，便要關門。

　　鍾荃在旁邊倏然伸掌，按在靠庵門緣，著急道：「我們真是有事情呀……」

　　那尼姑隨手一推，只關了一邊門，另一邊門被鍾荃按住，移動不得，當下慍然道：「施主請你立刻放手。你這是幹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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