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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〇


  ▼第五十一回 宝剑盟迁乔边土 神仙侣弹铗中原

  他的念头不过如闪电般一抹即逝,但已又觉对方压力更增。

  “我这戊土剑法,虽可封闭住他剑上的热力,但彼此招数大同小异,仅凭在功力上分胜负,这一点我可不能压倒人家。唉,早先为什么让那潘自达自由自在地跑掉?他的玄武剑我虽使得不顺手,但这五行剑中,刚好是那玄武剑才能克住朱雀剑啊,咳……”

  这个念头虽然也仅在心中一闪即逝,可是他原本便心神就未能集中,功力因之减弱不少,哪堪加上这当儿又左思右想?更见出形势愈危,不能以心驭剑。这可把棚下观战的陆丹和邓小龙急坏了。

  猛听“当”地一响,又是剑刃相击之声,却见那玄机子蹬蹬连退两步,方才稳得住身形。陆邓两人又惊又喜,真不知钟荃从哪里得来这种神力,居然能够卖个破绽,然后横剑硬架。

  玄机子本已占了上风,刚才这一招他何尝不知敌人心意,乃是想硬对一剑。在他想来,对方已势穷力绌,这硬对的主意,太以笨拙。是以有恃无恐地一剑斫去,打算对方一架之下,当不住自己数十年练成的内家真力时,必先露出破绽,这时乘隙而进,一举成功,便可稳保这踞坐了二十年的盟主宝座。

  谁知两剑一触,忽觉敌人剑上之力,似真似幻,奇怪之极,自己暗中已用上十成力量,但一触敌剑,蓦然有如石沉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紧跟着敌方剑上已生出反震之力,把个武林名宿震得不由自主,连退两步。这一剑委实出奇,把个玄机子唬得心中打鼓。

  暗忖道:“不好,看来今晚我一世英名,将要付诸流水了,这厮武功的确有鬼神不测之妙。凭我玄机子的修炼和见闻,尚不识他早先使的一路怪剑是什么名堂家派。这个觔斗已栽定了,现在人家使出这种力量,我也辨认不出是什么来历。玄机子呀,枉你数十年苦修,自命无敌天下,岂知今晚难保令名,对方却仅仅是个初出茅庐的孩子,咳……”

  须知玄机子被称为武当第一位人物,岂有不知天下间尚有一种至高的功夫,称为“先天真气”之理?刚才钟荃正是施展出佛门“般若大能力”以护身,以免一时失手,为敌所毙,讵料这一来剑上力量倍增。

  关于这一点,可不能怪那玄机子识不透。只因先天真气奇功,在道家称为“罡气”,在佛门则名为“般若大能力”。近数百年来,已从人间绝迹。虽然玄门太清派的罡气奇功没有失传,但太清派传人,绝少涉足江湖。直至玉蕊仙人暗中传给瘟煞魔君朱五绝以及传徒罗淑英两人,这罡气功夫,才偶然再在江湖出现。

  可是魔君朱五绝毒名早着,遇上他施展这罡气功夫,必是有死无生。罗淑英则几乎未在江湖上使用过,因此,这种先天真气功夫,到底也没有人见识过。

  钟荃的般若大能力尚未练成,因此在使用兵刃时,仅能护身而不能从剑上发出,是以刚才一剑架住对方猛斫之力,固然是绰有余裕,但跟着挺剑进攻时,又消失了那惊世骇俗的力量。这一来莫说玄机子这个未曾见识过先天真气是什么样子功夫的人,猜不出来,便棚下观战众人中,有那练成先天真气功夫的,也难以看出其中之故。

  对剑之后,败局平反,两人又各以五行剑法,酣斗不已。棚上的火炬,被两人的剑风激荡得摇摇欲灭。可是两柄宝剑各泛奇光,一红一金,满棚游走飞舞,映射出霞光万道,竟然比火炬还要光亮。

  陆丹已想出内中原委,吁一口气,道:“他这一剑,便是当日我以绝强剑风,也摇撼他不动的般若大能力。咳,他为什么不早点儿使出来,白教我担忧这老大一会……”

  邓小龙瞧她一眼,但见她玉面上满是欣慰之容,倒非真个埋怨。便也微笑一下,道:“这一来师弟不会有什么杀身之危了,但要赢那老道,怕没有可能呢!”

  陆丹摇摇螓首,道:“算了,只要他平安下棚,便不分胜负,我也心满意足了!”

  邓小龙没有再说,心中却在赞美那爱情的力量,真个可以令人放弃了一切名利之争──那本质原是虚假的名利。

  他不禁想起华山的一位白衣少尼,就像一朵白莲花那般清丽出尘,远隔人间。于是,他惆怅地摇摇头,长长叹息一声。

  眼光重复投向棚上之时,忽地大吃一惊,低声道:“这情形可不妙,师弟曾说过他的般若大能力未曾练成,施展时甚耗元气,看来玄机子必不肯就此罢手,若是久缠下去,只恐师弟会吃大亏呢……”话未说完,棚上又传来清越如龙吟的剑刃相击声。

  棚下近千观众,这时看得如痴如醉,再没半点声息。因此他的话虽然是低声地说,却也传出甚远。

  陆丹道:“我有什么办法呢?反正……”她歇一下,然后坚决地道:“反正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啦,那老道可也别想逍遥世上!”

  她的声音是如此坚决,使得不擅幻想的邓小龙,却也蓦然如见一幅血淋淋的图画,在眼前晃动。

  这几句话不但四大镖头听到,便那一直看得最入神的方巨也听到了,蓦地一抖丹田,惊天动地般吆喝一声。这声音响得这么突兀,直如晴天响个霹雳。

  不少人本已因棚上险绝的斗剑而看得神摇胆落,吃他这一喝,俨如当年在长阪坡的夏侯霸,被张飞神威凛凛的一喝竟然撞堕马下,胆裂而死的情景。许多人都腿脚一软,差点儿蹲到地下。

  棚上的玄机子修炼功深,真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这时心中仍然毫无所动。钟荃却反而心神骤分,剑势略挫。

  他们这种名家比剑,已到了一羽不能加的地步。玄机子一见敌人剑势略挫,趁隙长驱直进,刷刷刷一连数剑,把钟荃迫到棚口,只差一点儿便退跌棚下。

  方巨振吭叫道:“好老道,我可要把你砸死……”嚷叫声中,猛可举杖长身,真个想上棚助战。

  陆丹清叱一声,道:“巨儿不得胡闹,给我安静点!”

  钟荃已知身在棚口,不能再退,只得奋力封拦敌人攻势,不让对方将自己挤落棚下,否则即是输了。

  正在此时,耳中忽然听到陆丹清朗如银铃的声音,登时精神大振,陡然削出一剑,竟是改用拦江绝户剑。金虹铺涌而出,滚滚滔滔。

  玄机子冷不防敌人又使出这手怪剑,但觉宝剑身形同时闪侧一下,竟然也到了棚边,这一来便变成两人俱站在棚口边缘之上。

  钟荃只在百忙中奋力削出一剑,便立刻改用回戊土剑法。

  这是因为除了使用戊土剑法之外,再无别法可以封住对方剑上发出的火热。可是方才改用拦江绝户剑,任他收发得快,也觉得炙热扑人,威力迥异起先比剑之时,心中暗自一惊,明白人家剑法使开,朱雀剑威力已全部使出,再也不能丝毫轻忽。

  棚下的陆丹低声埋怨道:“巨儿你闹什么?敢是成心要使你钟师兄分心落败?你千万别再乱来!倘若你一上台,他非得认输自刎不可,那时我也只好死在你面前……”声音中又忧急又幽怨。方巨张大嘴巴,不敢做声。

  他们几个人后面,猛然有人尖叫一声。这一声尖叫,又把观战之人骇了一大跳。

  邓、陆等人齐齐回顾。邓小龙诧道:“那厮怎的又来了?”

  只见一人越众而出,来到棚口,那矮矮胖胖的身形,在火炬剑光之下,映照得分明。

  邓小龙大声道:“潘自达你想干什么?”喝问声中,身形一动,已纵将过去。

  白影乍闪,陆丹比他还快一步,拦在潘自达前面。

  潘自达反手拔出乌黑闪亮的玄武剑,定睛注视着陆丹。

  陆丹见他拔剑,忙也将太白古剑出鞘,恨声道:“姓潘的你敢来搞乱?你说的话算不算数?”

  他们这一纷扰,害得心神不能专一的钟荃,险招迭现,竟已被迫退了丈余。

  潘自达并不置答,仍然定睛瞧着她。邓小龙一瞥他那宛如有所失的眼光,立时明白这潘自达对于陆丹,已有永远不再想念的决心,是以在这最后一面之时,禁不住那种怅惘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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