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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一


  这柄刀正是雪山豺人宝藏多年的古代神物利器,名为“欧刀”,不但削铁如泥,而且刀身那片白光,另有妙用,能使敌人为之眼花缭乱,因而心分神散。

  方巨大吼一声,抡杖直砸,又是使出“西方攫虎”之式。须知这一式威力神妙,但也最易露出破绽,当日青田和尚传授杖法时,早曾谆谆嘱咐过他必须勤练此式,以免在整套杖法使完之后,再重新施展时,便在这一式继往开来的招数上吃亏。方巨却因这一杖能够发出无穷神力,施展时最感痛快,是以偏偏常用这一招做开手式。

  刚才雪山豺人不料他杖法如此奥妙,力量又是这么惊人,而且那根紫檀竹杖因杖身微有弹性,更加添了威力。是以一开始便被方巨打个不亦乐乎。

  然而,此刻他神器在手,形势又大不相同。当下也厉嚎一声,欧刀猛挥,径从杖风如山中,欺身递招。刀光一闪,白气森森,疾攻方巨,竟自将方巨的力量破掉,急划而至。

  方巨“嘿”然一吼,使出十八路降龙杖法中绝妙招数,一式“佛杵挑龙”,双掌齐松,竹杖倏然滑下,待滑到杖腰时,双掌猛力一下挑出。

  雪山豺人刀光如雪,略微一斜,走个弧形直搠进来。“当”地一响,方巨竹杖尾截不知怎地早一步挑出,敲在敌刀之上,把个雪山豺人狠辣无伦的攻势硬给震退三步。这正是十八路降龙杖法出乎意料的地方。

  方巨并不停顿,跟着抡杖盘打猛攻。顿时杖影如山,刀光如雪,盘旋飞舞,恶斗在一起。

  要知方巨乃是拚命的招数,恨不得一杖把这怪人砸成一堆肉泥。雪山豺人一时之间,可真被这傻大个儿拚命的打法,加以天竺秘传的神妙招数,打得无法占取上风,反而不断后退。

  雪山豺人纵横武林数十年,岂是方巨这种粗笨之人可比。一看今日情势,便知非是一时三刻能够克敌制胜。立刻沉下气,仔细拆招破式,但脚下仍禁不住直往后退,看看也就快要退到石壁。

  他屡次发出体臭,可是对方这巨大如山的敌人,却只在当初皱皱鼻子,之后,便毫不理会,宛似连臭味也嗅不着。

  而那个刚才来助他一臂之力的冷面阎罗甘炯,却因极力去避那反撞出来的“碧火银弹”,冷不防雪山豺人发出使人昏倒的体臭,适值处身下风地位,于是猛可栽倒,昏绝于地。

  雪山豺人一面极力招架,一面瞪着骇人的绿睛,不住打量苦斗中的敌人。但见他身材之高大,以及面貌轮廓,都有点儿眼熟,尤其最令他讶骇的,便是这人竟然丝毫不怕他的体臭,这可是平生未遇过之事啊!

  他厉声大叫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方巨不经思索,随口应道:“我叫方巨。”

  “方巨,方巨?”雪山豺人在口中念了两遍,不觉又后退了两步,庞大如小丘的身躯,只差尺许便挨在石壁上。

  方巨那根紫檀竹杖更加进攻得猛烈了,倏然大喝一声,又是使出“西方攫虎”之式。

  雪山豺人刀光忽然一划,竟自穿破杖影飞出,可是也觉出敌人这一式比之前两次施展时,招数和功力都精纯圆密得多。

  他的身形如鬼魅般飘飞出去,方巨猛可一冲,差点儿碰向石壁上,连忙转身一杖扫出。

  雪山豺人厉喝一声,手中雪白映眼的欧刀如风递至,刀风锐利刚劲,显然已尽全力。

  方巨转身慢了丝毫,竹杖力量未曾用上,敌刀已压杖滑划进来,但觉敌刀重如泰山,而且在极沉重之中,又像泥鳅般滑溜得难以捉摸,不禁骇叫一声。

  雪山豺人招数未尽,忽然撤刀退开两步,喝叫道:“你是从新疆来的么?”

  方巨怔一下,一来敌人分明抢到机会,却忽然撤刀退开。二来这怪人所问的话,对得离奇。他禁不住点一下巨大的秃头,道:“是啊,臭蛋你怎知道?”

  雪山豺人立刻又退开两步,碧绿双睛中,荧荧生光,死死盯住方巨。他虽没有做声,但仍然使人明显地感到他像是忽然掉下泥潭之中,那种狼狈窘困的样子。

  “你父亲的名字是龙泉剑方致远,是么?”

  方巨大叫一声,道:“臭蛋你说什么都不行,你杀死了姑娘,我非要把你砸死不可!”话中之意,并没有否认雪山豺人所问的话。

  雪山豺人喉间低吼一声,绿睛连转,似乎在考虑什么,而且显然是非常迫切和重要的一桩事,一时之间,似乎很难决定。

  “你母亲还好么?”他的声音是那么刺耳难听。

  方巨猛可一愣,但随即忿恨地大叫一声,举杖跨步,迎头砸下。

  要知方巨天性淳厚,每逢提到他母亲,他都会情不自禁地悲伤哀悼。然而此刻他心中满是仇恨之火,为的是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他已对陆丹产生了极深厚的感情。陆丹对他那种关心和亲切的态度,已经深深镌刻在心版上,再也不能磨灭。他胸中憋着悲愤哀痛,然而仇人当前,使他暂时不能痛快地发泄出来。他非要将这仇人砸死之后,才能好好地哀悼陆丹之死。是以这雪山豺人提起他母亲,仍不能把他的悲愤暂时放开。

  杖风如山,刚劲得直欲裂山坍岳。雪山豺人刀光乍现,极巧妙地从侧锋探截敌腕。

  方巨立刻又使出十八路降龙杖法,霎时间,已将雪山豺人围在杖影之中,形势凶险。

  雪山豺人从种种迹象中,判断这个如山的巨人,便是他当年种孽而遗下的骨肉。

  他生平淫辱女人,都在月圆之夕,而他天赋奇特,力气又大得异乎寻常,往往在事毕之后,那女人即使不被他压死,也得让他吓死,是以焉能有孽种留下?尤其他又喜饮人血,把女人弄死之后,便顺便喝血解渴。

  不过幸而这个残怖的雪山豺人,并非每当月圆之夕,便兽性大发,只是偶然发作而已,因此他隐迹盘石湖近二十年,所杀的女人并不太多,加之又是远出数百里之外弄回来,是以江湖并无所传。

  细数他生平所淫辱过的女人,只有两个女人没死,却都是身怀武功,其中之一便是方巨之母。当年雪山豺人故布疑阵,淫辱了方母之后,本来已动杀机,发出绝毒掌力,侵入方母内脏。但跟着忽然心动,没有真个下那毒手,否则方母焉能活得性命?是以也可想而知这雪山豺人当日对方巨母亲的感情。

  这刻雪山豺人既是推知这方巨乃是他的骨肉,心中那种滋味,可真难以形容。在这情感波澜激荡之时,猛可被方巨这一下急攻猛打,不由得险象环生。

  方巨这一趟降龙杖法,施展得竹杖上带起锋锐的风啸。敢情功力又精进了一步。

  论起这雪山豺人生平恶孽,一杖砸死已是个便宜的收场。可是他名满天下,能在四大剑派以及一些奇士高人之外,独树一帜,当然武功精绝,不同凡响。是以尽管他此时心神分散,情感起伏,却仗着数十年深厚的功力火候,仍没给方巨一杖砸死。

  方巨的杖风刚劲绝伦,并且逐渐加强,使得地上的碎石都飞旋移动,声势之猛烈,的确是百世罕睹。

  两丈外俯伏着的人,微微动弹一下,似是回醒过来。本来这冷面阎罗甘炯早知雪山豺人身上那股体臭,能使人昏厥。故此刚才他在下风猛一嗅着,立刻封闭呼吸,然而已来不及,故此昏了过去。但所嗅之臭气不多,又有一身武功,故此只这一刻工夫,便醒转过来。

  他爬伏在乱石上,偷偷睁眼觑看,只见那傻大个儿一根竹杖,舞得有如神龙出海,打得名满天下的雪山豺人一个劲儿闪退,手中白光如雪的欧刀,毫无威力。

  这一看,只把他唬得心惊胆颤。只因这个不见经传的大个儿,不但能以绝妙力量,将自己震骇江湖的“碧火银弹”反震回来。而且把雪山豺人那么一号人物,打个不亦乐乎,兼且不怕那豺人身上臭味,这大个儿简直不是普通血肉之躯了。

  他趁着两人仍然酣战之际,蛇行出两丈外的一根石笋后面。想想忽觉不对,连忙绕个大圈,占据上风之处。那儿后面便是峭壁缺口之处,转过巉宕峭壁,其后山峰拔空而起,再过去全是乱山丛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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