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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廿八回 石室四式白手惩凶访古剎 降龙一杖青田夺剑忆前尘

  且说那病金刚杜锟借了高王宝剑,策马回驰,直驰到方才遇见方巨的树荫那儿,果见方巨倚树而坐,闭着眼睛。

  上文说过方巨的致命死穴,乃是胸前的“黑虎心”大穴,亦称为“鸠尾穴”。这种横练功夫所不能掩蔽的死穴,有特别灵敏的感觉。不论你向他全身其他部位如何打击而仍可以睡着,但只要指风一沾上死穴,他便会立刻觉醒。

  病金刚杜锟并不做声,跳下马,悄悄走到他身前,手中的高王剑已经出了鞘,在日光下光华颤闪。他嘴角含着一丝残忍的恶笑,细细打量这似傻非傻的大个儿,心里忖道:“大浑蛋呀,你装睡吧!可是我手中的剑,却能够轻易地将你大卸八块哩!睡吧,好让我动手时不费气力。”

  傻大个儿方巨闭目不动,胸前起伏得甚为平缓,一点也不像是曾经来往疾跑了十多里路的样子。病金刚杜锟举起宝剑,慢慢探向方巨的咽喉上。剑尖只差黍米之间,便沾触到皮肤了,但方巨却依然闭目寻梦。

  这时红衣喇嘛章端巴正以中等速度走回。他即使已知有人在暗害方巨,而以最大速度赶回,也绝无可能及时救援,何况他不知道。

  病金刚杜锟忽然放声大笑,声音极响。方巨仍然没有睁眼。他大笑的用意,一是表达心中的畅快,二是想使大个儿惊醒,张开眼睛而大骇时,才一剑结束他的生命!

  可是这大个儿始终没有任何动静。病金刚杜锟不禁有点失望,他那柄光华夺目的宝剑,剑尖差不多已触在大个儿的咽喉上,只要轻轻一送,便能够割破大个儿的喉管。对于这把削金切玉的宝剑,杜锟是极有信心的。

  傻大个地忽然动弹一下,喉咙直碰向剑尖。杜锟缩手不迭。只听大个儿含糊地说了几个字,便又寂然不动。

  病金刚杜锟也不明白自己何以要急急收剑,耸一下肩头,忽然后退了几步。

  他摸摸裤带,早先和大个儿动手时,用力太甚,腰带差点儿绷断了。他把裤子抽高一点,然后用脚一蹴,地上的砂石蹴起大片,直罩向大个儿全身。

  方巨吸气时被尘沙钻入鼻孔,痒得打个喷嚏。杜锟大喝一声,身躯一下子拔起大半丈,腰上用力一迭,斜扑而下,那柄宝剑直直吐出,指的是方巨咽喉“廉泉穴”。

  方巨只打个喷嚏,没有睁眼。那杜锟剑光如虹,直刺向他“廉泉穴”。这一剑下去,纵使方巨有过人的横练功夫,也挡不住这口削金切玉的高王宝剑。

  正在这危机一瞬之间,病金刚杜锟因为在空中迭腰下扑,用力太甚,“噗”地轻响,那条裤子直掉下来。他的裤子掉落得及时之极,使他不得不回手去抓,以致持剑的手也偏歪一下,“嗤”的一响,那剑在方巨颈边擦过,直插入树身去,只剩下剑把。

  他的身躯同时倒向方巨身上,忙乱中手肘撞向方巨胸前的“鸠尾穴”。这穴道乃是方巨全身唯一致命之处,感觉灵敏得异乎寻常。但见那巨硕的身躯猛然一侧,杜锟的手肘便撞在旁边,发出撞击在铁板上那种沉闷的声音。

  方巨这次可醒了,也不知怀中的是什么东西,胡乱地挺腰一弹,把病金刚杜锟整个人摔出半丈。病金刚杜锟的手死命抓住裤头,另一只手却不得不努力封住方巨推他的手臂,是以那柄高王宝剑便留在树上。

  方巨瞧清楚原来是面黄如金的病金刚杜锟,便大声道:“小子你回来了?”他问候了一句,便又靠在树身,嘴巴微张,悠然地瞧那茫茫的原野。

  病金刚杜锟一手抽住裤子,另一只手却十分酸麻,满不是意思地站在那里。

  方巨忽然记得这黄脸的人,曾经对他不怀好意,便大声问道:“小子你还要杀我?”

  杜锟勉强用一边麻了的手,挣扎着将裤头拉起打个结,火躁地道:“爷爷非杀死你这浑蛋不可!”

  方巨立刻自卫地站起身,病金刚杜锟不自觉地退开两步。

  方巨手长脚长,一下子冲近来,伸手猛推。病金刚杜锟可真不敢让他推着,低头一钻,打算从他胁下钻过,去拔树上的宝剑。

  方巨极快捷地踏步倒退,猛一转身,刚好将病金刚杜锟夹在胁下,随即旋身一甩,“吧哒”一声,把杜锟摔到二丈外的尘埃中。病金刚杜锟这回才算死了心,不敢小觑这傻大个儿呆笨。肩膀着地一垫,滚身而起。眼角瞥见大个儿赶来,连忙飞跃上马。

  方巨吓唬地追赶上来,杜锟圈回马头,双腿猛夹。

  那匹马负痛急蹿,竟是落荒而走。方巨追了大半里路,这才晃呀晃地走回来,随便在附近的树荫下,坐着闭上眼睛。他并非老是瞌睡,而是忙着追思一些图形,那些图形便是在萨迦寺方丈石室中瞧到的。

  他日夕想学拳脚,却好从石室中那些复杂的线条图案上,瞧出一个和尚,比着不同的架式,他当时懵懵懂懂地记得四个架式。其中三个已曾施展过,一是掴人嘴巴的妙着,本来有个名堂是“龙牙打板”。第二式是推跌金魁两次的妙着,本称为“白尘挂袋”。第三式是他用手指弹飞玉郎君李彬的剑,称为“弹指乾坤”。第四式便是他想不大出来而又朦胧在心的“丹霞选佛”之式。这一架式神妙无穷,但极费气力,是以他瞧见石壁上的和尚,瞪目露牙,青筋尽现。不过以他的天赋神力,却是恰好适用此式,只因这一式“丹霞选佛”有点儿复杂,却能够尽量发挥他的天赋异禀,有力敌万人之妙,但比较难记些。早先他为了追想这一下架式,故此让恶客人金魁和玉郎君李彬同时刺戳个正着。

  这萨迦寺方丈石室的复杂图案,乃是密宗无上大法,随缘现会。方巨因缘凑巧,竟然学得这么神奇的四招,不但章端巴不会知道,便那得道高僧智军大师,也仅知他有所遇合,究竟内情如何,也不深悉。然而方巨却真个能使用出来,不可不谓千载奇缘了。

  他追想了一会,倏然站起身,漫然地踱了几步,不觉到了几株合抱大树中间。猛可拽拳踢腿,吐气开声,“哗啦啦”一阵巨响,前后左右几株大树,都吃他的万斤神力冲击正着,而且俱是巧劲,立时齐腰尽折,枝叶横飞中,一齐倒下,声势猛烈之极,把这浑噩的大汉吓得傻立不动。

  良久,章端巴已牵马回来,大声喊道:“方巨,你站着干什么?啊,这些树都倒掉,太可惜了,是你干的吧?过路的人可需要这些树荫啊……”

  方巨吃惊地转眼瞧着章端巴,以为他必会责骂。章端巴见了他的神色,便一笑道:“算了,树都倒掉了,再也扶不起来。我们动身吧。”

  于是两人继续往前走,却不知那柄所渴望追求的高王宝剑,就在那棵树身上。

  一直赶到百里外的顺达,已是半夜时分。青海的气候,热少寒多,而且一昼夜间,往往寒暑相差如四季变换。这时已寒冷到不得了,看那方巨,却洋洋如同平日,似乎一点也不受外间气候影响。他们在一家玉树族人家里借宿。这玉树地方的人也是藏人,一切习俗都甚相似,是以毫无困难。

  第二天离开时,章端巴道:“昨夜我想了一会,直在奇怪那三人为什么少了一个,而且也没有宝剑,怕是在另外那人身上,我们尽力追赶一程,快点查个清楚……”

  方巨唯唯以应,并不会告诉他昨日详情,原来他惦挂着那四个和尚架式图形,镇日心中反复默记。他本是个浑人,心一有事,岂能顾及其他?

  两人赶了一天路程,晚上到了沙石隆地方。方巨有了玉郎君李彬赠的银子,便嚷着要买衣服。章端巴只好带他去找卖衣服的。可是这时天色已晚,而且这地方住房不多,哪有夜间还做生意的店子?卒之找到一个玉树族的牧人,请他让一身衣服,顺便借宿一宵。那牧人大概环境很不错,找出许多厚重料子的衣服,任他选择。

  方巨先把银子摸出来,章端巴一见大奇,问道:“你的银子哪儿来的?”他道:“是一个小子给我的,他们弄破了我的衣服,所以赔我银子。”

  章端巴“哦”一声。他又眉飞色舞地再道:“我追上他们的快马,他们赶快赔的!”

  章端巴瞪眼责备道:“你怎可以仗着自己力大腿快,迫人家赔银子?下次不可以这样,记着!”

  方巨心有不忿,只好嘟着嘴巴,不再说话。于是章端巴又错过了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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