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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


  方巨一连挡退他们几次,自己也是糊里胡涂,这刻一见两人上下夹攻,忙了手脚。脑海中电光石火般记起另一个和尚的图形,乃是手打脚踢的架式。

  说时迟,那时快,方巨刚刚在回忆思索之时,两般兵器齐齐递到他身上。“铮铮”两声过处,人影倏分。敢情恶客人金魁和玉郎君李彬的刀剑,一齐招呼在傻大个儿肩上和腿侧。却如同刺击在坚厚的钢板上,发出铿锵之声,连忙向后闪退。

  他们的武功江湖上乃是叫得响当当的脚色,一出手都自然地招呼向穴道。玉郎君李彬由上而下,取的是“肩井穴”。恶客人金魁由下攻进,取袭的是腿侧“贴骨穴”。可是由于方才几下进攻,方巨都是在举手投足间,使出绝妙招式,将他们摔开或赶退。是以他们一时忘不了方巨乃是怀有登峰造极的横练功夫,目前虽未知他致命的死穴,但起码也应进攻他三十六处大穴才对。现在却是随意变化,有隙便进。于是虽然刺戳着了穴道,却并非三十六处大穴,变成徒劳无功。

  病金刚杜锟不敢再上,又大叫道:“二哥用那宝剑呀……”

  玉郎君李彬决然摇头拒绝他的建议,因为他实在敬佩这个傻大个儿,乃是位真正的孝子。

  恶客人金魁捧刀一瞥,刀尖已微微钝卷,举目见玉郎君李彬拒绝杜锟建议的神色,心中极快地盘算道:“老二心中爱惜这个大个儿,决不肯下这毒手。我若逞勇进击,怕也不能得手。再呆在此地,恐怕老三会跟老二吵翻。不如立刻撤走。反正此地僻静,没有人会知道我们兄弟如此下场……”

  方巨低头一看,肩上的衣服破了一道口子,腿上也是这样,立刻大嚷道:“你们弄坏了我的衣服,快赔给我……”须知这身衣服,乃是章端巴为他特别添置的,他一向觉得甚是神气,如今给弄破了,焉肯干休?

  恶客人金魁大声道:“咱们快走,我有话说……”语声中已撤身后蹿。另外两人不知他要说什么,连忙跟着飞纵而退。方巨大叫一声,拔腿便追。

  他天生的飞毛腿,比之钟荃和章端巴苦练之功,也不过在伯仲之间,此时拽开大步,竟是其快如风。三马一人,串珠似地飞移疾驰,马蹄之声虽响,却掩不住后面紧追的方巨大叫之声。

  他叫来叫去,仍是那么一句话,便是“赔我的衣服”。

  眨眼间驰出数里,那三骑暗中较劲,想将他甩下,谁知那方巨竟是越追越近,比疾马还要快一点儿。若果他不是一路大叫,鼓气加劲,早就赶过头了。

  玉郎君李彬坠在最后,觉得这样走法,满不是味道。外人瞧起来,宛似三人让他赶得拚命逃走似的,当下恶念一动,准备使用那斩金截铁的高王剑,将那憨傻的方巨收拾掉。

  他撮唇一哨,然后陡然勒马。那马奔驰得正欢,吃他以绝大力量硬生生勒住,不由得人立长嘶,连打了几个转。

  方巨霎时已追上来,一伸手将那马头按下,再也昂不起来。

  玉郎君李彬玉脸作色,朗声道:“大个儿你打算怎样?”

  方巨见是他,立刻变得和缓,道:“我的衣服破了,你看……”一面指着肩上的破洞。

  玉郎君李彬见他说得实心实意,倒觉得不好意思,大声道:“那你就另外缝一件吧!呶,这儿有银子……”

  方巨欢然道:“对,我另外缝一件!”摊开大手,接过了银子。

  玉郎君李彬不觉哑然失笑,耳听他们因自己暗号而勒马之声。生恐被他们迫得用那宝剑,伤了这憨傻的大汉,便道:“你快回去,别耽搁时候,快点跑……”

  方巨可真听话,应声“好”宇,转身撒腿便跑。

  冀南双煞圈马来到时,方巨早跑出廿余丈远。病金刚杜锟怒声道:“咱们栽啦!却是栽在这浑小子手上。”

  玉郎君李彬道:“他一个浑人,懂得什么?”

  病金刚杜锟道:“我已经决定独个儿留在此地,你们先把那淫妇抓回去。”

  恶客人金魁道:“你的脾气真是,我且问你,即使你呆下去,又有什么方法出气?”

  病金刚杜锟决然道:“我有方法!二哥你若顾念兄弟的交情,便借那柄剑一用。”

  玉郎君李彬料不到这一着,嘿然无语。歇了一刻,才断然道:“咱们总是自己兄弟,有什么说的,你拿剑去用吧。”

  病金刚杜锟喜现颜色,谢了一声。恶客人金魁在一旁松一口气。

  杜锟将宝剑接过,系在背上,说定了在前途顺达会晤之后,猛可圈转马头,朝来路飞驰。恶客人金魁和玉郎君李彬径自向顺达进发,好不教那蝎娘子徐真真漏网。

  且说那红衣喇嘛章端巴,沿着大路上马蹄痕迹,向东面直追。这条路直通百里外的顺达。

  他估量如有客商经过,定是沿此路而去,是以毫不犹疑,施展脚程,一径前奔。

  他因汲水时,顺便洗涤衣服,耽搁时候不少,故此一直奔出二十多里,果然追上一小队商客。那匹马赫然在众马群中。那些客商见是红衣喇嘛追来,吓得都下来赔罪。

  章端巴拉长脸孔,将他们训斥一番之后,才牵马回来。

  这一回头,正好迎面碰上恶客人金魁和玉郎君李彬两人。他的眼力锐利得很,远远一见两骑如飞,疾驰而来。马蹄卷飞的黄沙,翻翻滚滚,立刻迎将上去。

  恶客人金魁一骑当先,如风卷住,一见有人马拦在路心,没有避他,立时施展出精绝的骑术,陡然收缰勒马。后面的玉郎君李彬也连忙勒马。两人的坐骑,被勒得嘶叫不止。

  恶客人金魁狠狠地吐一口唾沫,道:“唏,这地方的人邪气得很,那喇嘛居然摆在路心,头也不回。打谅爷们定是本地之人,必不敢无礼乱闯……咦,他莫非在路中入定了?”

  尘沙漫天随风吹刮,把那红衣喇嘛笼罩住,那喇嘛背向着他们,牵马立在路心,动也不动。

  玉郎君李彬一骑得得地上前来,大声道:“咱们绕过这和尚便了,管他在干什么呢?”

  “好吧,可是这地方真透着邪门……”金魁咕哝一声,抖缰策马。

  章端巴耳中听得分明,正是当日和钟荃一齐碰见的那些人的声音,猛可回头一觑,谁说不是其中领头的两人?他用藏语道:“果然是你们这几个东西,快下马!”

  马上两人见他转身转得霸道,目光已被他吸引住,此时一见他的面孔。恶客人金魁曾经以马鞭试他是否会武,故此记得最清楚,不由得啊一声,道:“这不是那番僧么?”

  “什么?你说什么?”玉郎君李彬却是接住章端巴的话而怒声询问。“哼,居然在爷们面前发横,爷们可不吃你这一套!”

  “这番和尚的意思是要咱们下马哩!”恶客人金魁以讥诮的声音说,跟着轻狂地大笑数声,继续道:“老二你先别动手,待我教训教训他……”话一说完,双腿一夹马腹,猛可斜冲而至,手中丝鞭一抖,鞭梢带着尖锐的风声,从章端巴鼻端拂过。

  章端巴喇嘛可是后藏第一高手智军大师首座传人,并且行将成为萨迦寺主持,气派大是不同。只见他神色不变,一任那鞭梢拂过,却举手指着玉郎君李彬喝道:“下来!”

  他们可不懂他的话,却从他表情手势上看出道理。恶客人金魁第二鞭没有扫出,停手在半空,大声道:“你嚷什么?气派倒是挺大的。”

  “大哥让给我,他是冲着我来啦!”

  金魁口中虽然说得不经意,其实心中却不知不觉被章端巴粗豪中又极是庄严的声音姿态所慑,不由自主地拉马退开几步。玉郎君李彬飘身下马,渊渟岳峙地屹立在章端巴之前。

  章端巴的眼光从他面上移到背后那柄剑,摊手索取道:“把剑给我。”

  这一下动作可使李彬莫名其故,怒声道:“你要化缘,也不是这个样子。”

  章端巴又再说一遍。李彬光火地摇手拒绝道:“大爷是一毛不拔,快让开道路。”

  恶客人金魁在一旁道:“他怕不是化缘吧?你瞧他的眼睛。”

  李彬抬手摸着剑柄,询问地用另一只手指一下。

  章端巴立刻点头,心中却忖道:“这人虽坏,却也识得势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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