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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他这一番话,平易之中,实是咄咄逼人,使土行孙贺固不得不作最公平的考虑和措置,否则以土行孙贺固的名望,极易贻江湖人以口实话柄。而且邓小龙也不曾正式表明自己态度,为友为敌,主动之权尚在自己手中。要知他做保镖这一行业,正是三分功夫,七分人缘才能成功。不然即使身手冠绝当代,也派不了用场。

  钟荃暗中鼓掌,忖道:“师兄不愧外号是天计星,这一番话,便教我再学十年,也说不出一半……”

  土行孙贺固浓眉一皱,微哼一声,不理邓小龙,那双冷如刀的眼光,却凝住在钟荃面上,道:“少侠当真不知老朽与贵派的过节么?”

  若果钟荃答他知道,则天计星邓小龙可就下不了台啦!只因方才他已抢在头里说不知缘由,故而有此一问。土行孙贺固虽然不愧成名的武林魔头,轻轻一句话,已攻着要害。

  钟荃坦然摇头,道:“小可一点也不知道。”

  邓小龙暗自吁口气,只听贺固道:“邓镖头不愧为全国镖行中第一位出色人物。错非你提醒老朽一句,也许就落个大大的不是。”

  钟荃不由得在心底佩服地想道:“古人所谓一言可以兴邦,看来真个不讹。”

  “老朽在此谷隐居多年,昔年规条早已撤去,今早才重立那规条。邓总镖头你们几位是邀请来的好朋友,自然不在此限。但这位少侠却是自闯入谷,还露了一手昆仑心法。关于这一点,老朽却不能自毁戒条。”

  邓小龙怔一下,暗道:“你这不是存心要迫师弟动手么?我有心要分说师弟是先行入谷,因迷途而误时,却碍于师弟此行本是为了重振昆仑声誉,焉能任得这贺固步步相迫,忍让不计?不过,这贺固隐居二十年,若不是有必胜把握,焉敢如此托大,重出江湖?我是由得师弟和他拚上一下,还是忍让这次呢?”他思忖不过如电光一掠,稍闪即逝。

  钟荃已经道:“小可是遇见那位姑娘,说几句话,耽搁了一下,后来……”

  “甚么?”贺固截住他的话头斩钉截铁道:“她是谁?”

  钟荃见他神色不佳,乃是用一种质问的态度喝叫自己,又想起那白衣少女说过曾到此谷中。言下之意,大约是曾经搅扰一番,不觉犹疑一下,到底老实地道:“我不知道。”

  “哼,老朽本来打算请少侠露一手功夫,彼此打个哈哈便揭开一切!可是……”他的精神和声音忽然变得十分阴冷:“可是既然少侠所识尽是高人,不把老朽断魂谷放在眼内,老朽倒要请教一下,才能死心!”他的话声戛然而歇,蓦地吸一口气,那副不满三尺的身躯,倏然暴涨了许多,头颈间筋脉虬突,煞是惊人。钟荃不由得退开两步,暗中蓄势运劲。

  天计星邓小龙大喝道:“贺谷主暂勿动手,且容邓某多说几句话……”

  土行孙贺固阴笑一声,道:“你说,你说……”

  邓小龙转面对钟荃道:“师弟,先前愚兄们久等你不回,正焦急间,贺谷主已派人出谷,带领我们进谷。据说今早贺谷主尚在岗后石室中练功之时,有一位白衣姑娘,忽然闯入谷中。这时贺谷主当年禁人闯谷的木令已经钉在谷口,被那位姑娘弄坏,并且缀结了九个骷髅头,挂在树上。入得谷中,又把守谷神獒全部用重手法震死。这时因为谷主尚未出石室,谷中之人各有所司,都不在这里,只有派帖引愚兄前来的三人,留在厅中。他们和那姑娘照了面,因为那姑娘不肯道出来历,只是口口声声来替民除害,于是动上手。那位姑娘虽只单身一人,却把当先动手的蛇焰弹王冲点了穴。后来铁琵琶路元章和金臂郑均一齐用兵器上手。那位姑娘缠战好久,卒之拔出一把烂银色的长剑,力战二人,不久工夫便把铁琵琶路元章的兵器砸飞。

  那位姑娘并没有问他们的来历,大露身手之后,便忽然撤走。她刚刚走了,贺谷主也练完功出石室,却是追之无及。当下便派人带领我们进谷,是以延迟了这么久。我们进得谷来,蛇焰弹王冲已被谷主救回,据说那是峨嵋派点穴手法……”他讲到这里,向钟荃会心地微笑一下,钟荃也领悟地点点头。

  “这时,具帖三人之中,只剩下金臂郑均未遭挫败。当时谷主和愚兄彼此说明白一事,便是谷主本以为愚兄是昆仑嫡传弟子,故而借本谷地方,作为我们比武之用。然而愚兄实在和昆仑只有极深渊源,却非嫡传门人,是以贺谷主赏个面子,说明保持中立。金臂郑均已有退志,但和元张两位师父言语失和,便动上手,仅在拳掌上见个高下。你知那金臂郑均,乃是以那只精金左臂成名,等如使用兵器,而元张两位师傅,却全是在兵刃上下功夫,是以两位都吃了一点亏。结局还是由愚兄把他打发了……”

  说到这里,他把声音拖长,然后缓缓道:“这便是愚兄们入谷的经过。那三人立刻离开这儿。师弟你本来比我们先入谷,可是究竟何故耽搁至今才赶到?方才贺谷主十分赏愚兄的面子,已避免掉不必要的误会,现在的实际情况,虽然有点不同,但是最好还是说清楚,这也是愚兄礼尚往来之意。”

  土行孙贺固静静地听着,这时“哼”一声道:“邓总镖头盛意可感,可是实在不必费这么多口舌。老朽是想着,以总镖头这点年纪,已在江湖上挣得这种名声,料必有过人之处,是以心中佩服。可是老朽绝无畏惧树敌之心……”他顿一下,傲然扫视诸人一眼。邓小龙面色丝毫不变,但褚贾钟荃三人,却忍不住面上微微作色。

  “不过,这些都是废话,老朽真不料如今出现了这么多的年少英雄,又尽是四大剑派的,心中也很佩服。到底是名门正派出身。如今老朽不自量力,非要仔细见识个清楚不可,否则,恐怕再无我们这些旁门左道容身之地……”

  诸人听他后面的一句话,不觉都感诧异。钟荃立刻推想道:“难道又有另一笔帐,要在我头上结算?好吧。”他暗自把心一横:“该算的帐,一股脑儿结算吧,反正这贺固是非逼我动手不可。”

  邓小龙哈哈一笑,正想发言。钟荃已经朗声道:“小弟已经明白谷主的意思。既然谷主这样说,小弟以为师兄犯不着再为小弟多说,反正么……”他坚定地微笑一下:“恩怨是非,早已前定。”

  土行孙贺固冷森森地喝声:“好!”回首道:“你们都给我退下!”

  那四人本来按兵欲动,这刻连忙后退。邓小龙叫一声:“师弟小心……”也和贾褚两人退开一旁。这一来,便不致变成混战之局了。

  贺固道:“话先说在头里,老朽练的除了正经武功之外,还练了一种外门功夫,称为‘白骨罗剎功’,十分阴毒,少侠你可要小心点儿。”

  钟荃想道:“哦,原来入谷道路所见的累累白骨,是这样来的。”敢情他也听过有一种外门魔功,叫做“白骨罗剎功”,练时须搜罗新死的人尸,每四十九日要用一具,想那贺固隐居二十年之久,这死尸的数目也就太可观了。

  其实钟荃只猜对了大半,他进谷时所见的骸骨,的确大部分是因为练那“白骨罗剎功”而有。但有些却是在贺固未曾隐退江湖,立下“闯谷者死”那规条时,许多江湖人便曾丧生在猛犬爪牙及他手下。

  天计星邓小龙虽退开一旁,也听到土行孙贺固的话,骇然想道:“尝闻白骨罗剎功,乃是外门功夫最阴毒的五种之一,乃是将死尸腐毒之气,凝炼在掌心,施展时,专从敌人七窍攻入,除了一股臭味之外,无形无声,甚是厉害阴毒,和那雪山豺人的体臭,有异曲同工之妙。不知师弟识得其中奥妙否?但这种外门功夫,不比祁连双鬼的那种,可以助长本身功力,而是需要本身武功已经清纯,才能在招数之间,发出臭味伤人。若果面前不是这个老魔头,师弟尽可以一下手便连施煞着,先将他击毙,便可无事。可是……”

  那边钟荃已经双腿微分,沉气凝神,等待贺固出手。

  邓小龙脸色一变,心中电光石火般忖道:“师弟的眼中并无凶光,此事大大不妙。若果他抱着点到为止的心肠,只怕难逃此劫……”

  正待开声警告,猛听贺固叱一声,身形曳急猛扑,那份巧快矫健,不愧是享誉武林的老魔头。尤其单掌前撞所带起的风声,急锐之极。

  钟荃清啸一声,身形忽动,乃是用内家移形换位的绝妙功夫,在间不容发之间,打贺固掌边交错擦过,占到方才贺固所立之处。

  土行孙贺固真不料这个年纪轻轻的敌人,已具有这般绝妙的身手造诣,沉掌一圈,身形立转,仍是“龙形一式”的势子,猛扑而去。这一下来势大有不同,虽则仍是一般急疾无比,但前伸的原掌已无风声,分明是有式无劲。

  钟荃在同时之间,身形破空而起,一眼瞥见土行孙贺固面色煞白,眼光奇异,心中一动,在空中回腰一拗,使出“飞龙回天”之式,改进为退,飘飘向后飞退。

  土行孙贺固刚一出手,见敌人凌空而起,以为敌人又想重施故技,越过自己,占据身后位置,冷哼一声,脚下忽地钉在地上,“呼”地一掌向后方上空打出。却是那么轻飘无力,有如虚拍一掌。

  山谷陴湿之地,虫蚋之类甚多,尤其这时是夏季,更到处都有,钟荃在空中退开大半丈时,只见敌人虚虚一拍,自己恰好使出昆仑无上心法,改进为退,使敌人打错方位。却见在那一掌去路一丈左右的空间,有十几只小小飞虫,忽地纷纷掉到地上。以他们这些高手的掌力,打跌飞虫之类并不稀奇。奇便奇在那些飞虫并非随着掌力飞坠彼方,而是一直坠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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