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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五


  “满天风雨都是打你身上惹出来,说实在我真有点烦啦!”

  朱玉华叫道:“云弟,你别胡说──”

  郑珠娣玉面通红尴尬之极,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龙碧玉在那厢听得心中十分快意,只恨江上云不多奚落几句,便推波助澜地冷哼声。

  江上云的眼光转回朱玉华的面上,再也不挪开,朱玉华安慰郑珠娣道:“云弟就是这样,说话总是没分寸,我们别理他──”

  郑珠娣仰面勉强地向她笑笑,道:“华姐姐你真好……”

  龙碧玉大声接嘴道:“从来没有人不说华姐姐好的,哼——”

  朱玉华转面责备似地看龙碧玉一眼,但眼光一触到她苍白的脸色,心中一软,缓缓走过去,伸手轻轻抚摸在她如云秀发之上,龙碧玉一阵心酸,埋首在她怀中,又流起泪来。

  房中一片寂静,江上云皱起眉头凝望屋顶,不看郑珠娣一眼。

  郑珠娣忽然出奇地平静,只见她微带苦涩地笑一下,从床沿周站起,轻轻对江上云道:“我不过是要知道你此行的结果而已,现在幸而脱险,你可要好生将养!改日再谈……”

  她轻忽如幽灵般走出房。却留下苦涩的余一早在三人心中荡漾。

  江上云并没有觉得对郑珠娣不住,但对于朱玉华,他却有咫尺天涯之憾,因此心中浮荡着一股说不出的悲哀。

  龙碧玉因孙伯南之死,难觅欢容,朱玉华也为了孙伯南之死,芳心暗碎,她悄悄流下两滴泪珠,她是这么温柔的一个人,因此即使是流泪,那泪珠流得也比别人温柔。

  她的泪珠却滴在江上云心上,每一滴都像异常厉害的火种般焚烧着他的心,他为之低低呻吟一声,躺下来翻身向壁,再也不敢多看她一眼。

  归途尚远,六人便又踏上征途,可是在彼此心中的距离,比千万里路的天涯还要远些。

  只有一位老人家超然在于五颗年青的心上,带领着这五个情感纠结不清的年青男女,直向衡州进发。

  且说雾中失路的孙伯南和澄月和尚,在海上漂流三日之久,好容易才霾收雾散,重见天光。

  但这时已不知漂流到什么地方了,四望但见一片碧波,远接天光,竟无法测出身在何处。

  澄月发愁异常,不住唉声叹气。

  原来当他一想到南江也许已失陷在那迷宫之中,净等孙伯南去解救,可是照这样子担搁了一阵,又复迷失方向,岂不糟糕。

  他是在怪因为自己的航术不精,以致遭遇此天变而不知趋避,把罪咎完全搅在身上。

  孙伯南反倒不住安慰他,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们又不是神仙,遇上这等事有什么办法?”

  澄月道:“千怪万怪,都怪我和尚自以为航术精通,咳,这怎么样办呢?”

  这时正是扬帆不是,不起帆又不是,完全没有了主意。

  孙伯南道:“我们不如诚心祈祷神明,指示我们一个方向,然后挂帆速驶──”

  澄月疑惑道:“祈祷?神明会显灵说话吗?”

  孙伯南呵呵大笑,道:“你是个正派的和尚,不会装神弄鬼,噢,当然我也不会,你不必把眼睛睁得那么大。你看,我们如不挂帆,此船尽是在海中打转。若是挂帆,又怕错得更甚,不知飘到什么荒岛野国,那时离中土千万里,再也回不得故土,岂不可惧?”

  澄月一摇光头,道:“说到结果,还不是等于没说?”

  孙伯南道:“别忙,还有下文哩,此所以我们必须诚心诚意地祈祷神明,你那块玉玦借给我用,我们设法找个方向,然后勇往直前,决不后顾──”

  澄月恍然道:“哦,你用占卜之法?”

  忽然苦笑一下,道:“咱们的命运却决定在这块小小而无知的玉玦上,岂不愚蠢可笑?”

  孙伯南道:“但有什么办法呢?反正我们弄了大半天,都想不出往那一方走较为正确,人到无可奈何时,只好乞灵于神明了——”

  只见澄月闭目跪在船板上,双手合什当胸,俊秀的脸上露出非常庄严的神色,喃喃念道:“大慈大悲诸天佛祖菩萨,普知天下恒河沙数亿万生灵所作所为,玆有弟子澄月虔诚祈求,降赐无边法力,驱彼无形无声诸阴魔……”

  孙伯南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澄月师兄你说什么阴魔?”

  他睁开眼睛道:“你这种祈问神明的邪法,岂不是阴魔之一?噫,那海鸥几时回来的?”

  孙伯南笑一下,道:“好,就算我是诱你入魔的坏人,但我们还得试一下,那海鸥就在你闭目念佛之时飞回来的,我想一定是大海茫茫,无处歇足,故此重回我们船上……”

  澄月摇头道:“不对,海鸥一向是可以在水面上休息,从来也不怕海洋广大的,你看这不是怪事吗?”

  歇在船桅上的白鸥忽然呜叫一声,扑下船中,竟直躲在孙伯南大腿下面,两人一看那白鸥如此情形,不见十分奇怪。澄月举头回望,遥空一片晴碧,太阳已快移到天中,那有丝毫异状!

  孙伯南心知有异,连忙举目遥瞩,忽见天边苍旻处有一点极淡的黑影。便问澄月遗:“澄月师兄你可看见那点黑影?”

  澄月摇头道:“没有呀,在那里?”

  隔了片刻,那淡淡黑影已渐渐清晰,澄月这才看得见,道:“呀,果真有一点黑影儿──”

  那点黑影来势绝速,真有瞬息千里之势。这时孙伯南已经看清是什么东西,暗叫一声:“奇怪!”

  澄月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原来他的目力比之孙伯南相差最少几倍。

  他答道:“是头极大的黑鹰。”他又道:“不是奇怪吗?从然那头黑鹰不是凡物,但怎有可能会在这辽阔无垠的碧海中飞翔?”

  说了几句话工夫,那头黑鹰一泻千里,来得近了,澄月也就看得出来。其实这时那头黑鹰还是远在天边,因为澄月的目力,又远非常人可及。

  两人仰目瞭望,只见那头黑鹰由小点渐渐变大,飞行神速无比,竟然毕直向他们飞来。

  孙伯南喃喃道:“它想到什么地方去?”

  他又忖道:“照它这样振翼急飞,只怕不久之后,便要飞到天边了……”

  侧头一看,澄月俊秀的脸上,露出严肃的神色,愕愕瞧着那头大鹰。

  孙伯南开玩笑地问道:“难道你会认识它吗?”

  一顿后,又道:“我们还是赶紧决定航行的方向吧!”

  澄月没有做声,过了一会,只见那头大黑鹰已经到了离他们头顶千百丈高的天空了。

  澄月大声道:“认识一头大鹰有什么出奇的?”

  他又接道:“说不定我真识得它呢!你可知道当日我师叔在五台山居住得好好的,怎会跑到管岑山天池去?便是有头大黑鹰来报讯呀……”

  孙伯南见他不似开玩笑,仰头看看,那头大黑鹰在他们头上打旋,并没有一泻千里地飞逝。

  虎目一眨,抖丹田大叫道:“你是五台山神鹰吗?下来呀──”

  那头大黑鹰忽然敛束翅膀,直冲下来,神速无比。

  澄月摸摸光头,道:“我的佛祖,这小船可禁不住它一冲之力呢……”

  话未说完,强烈的风已压到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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