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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江忠眼见本来美满快乐的一家人,忽然东离西散,心中觉得甚是凄惨,眼望着老人飘飘走远,不由得迎风洒泪……

  江老爹出了衡州,便休直线北上管岑山天池的路径,不管是河互江横,仰是山高岭峻,都一径凌跨过去。

  以他的功力身手,直是如履平地,兼且因为避开了官道城池市镇便可施展脚程,更是快速。

  在他想来,朱玉会虽也是危险。但她仅仅是未曾涉历江湖,而又长得太美,故此做长辈的不由得会为之耽忧。

  但摆在眼前的事实,却是江上云凶险万倍,是以江老爹权衡轻重之后,便直线奔向管岑山天池。

  桑干河时而静静流尚,时而急泻奔腾,越是往上流走,则越可发现民生穷困。

  这进正是明神宗重用张居正为相之时,天下升平,史治与及财政都大见起色,但此地仍然如此贫困,乱世时竟不知如何凄惨了。

  管岑山就在桑干河上游,山上的天池,就是桑干河的发源。

  江老爹毫不犹豫,笔直登山,翻越过六七座山峰,只见一峰突立于众山之上,占地甚广。

  老人忽然停步,就在一块大石上,回首四顾。

  午间的阳光散洒在万山,四下只有一片出奇的寂静,万物都像暂时休息以躲避赤帝炎威。

  山下来路上一座古寺,隐隐随风送来钟盘梵呗之声,更使这周遭景物,染上一种和禅平静的气氛……

  他苍茫四顾,不禁轻轻叹唱一声,悄然想道:“无数的夏天,都从我眼前流逝,可是为何每一次夏天的寂莫味道,总会无情地侵入我的心扉中?”

  山石旁边一朵小小的蓝色野花,躲在枝叶荫中,但以乎不甘寂寞,不时因山风之便,露出来在酷热的阳光下嫌要一下。

  老人锐利如锋的眼光,凝定在那朵小花上,忽然自顾自怜地微笑起来,轻轻自语道:“花见白头花莫笑,白头人见好花多……到底我这八十余年的生命,在人间也算难能可贵。这样我又保必惆怅?”

  在那高出群山的青绎上,绿涛峰顶必须穿过这两座山岗。

  江老爹眺望一下,便知道岗前便是天池,呆是那天狼龚其里却在岗后数里之处。

  两岗之间乃是长约半里的石峡,峡中石笋如林,错落棋布。

  江老爹直登那座青峰,到半山腰眼前忽然豁朗,一个大湖清波荡漾,小说也有十亩之大。

  在这烦暑渴热的天气,又复经过跋涉登山之苦,忽然得睹如此清凉之境,顿时令人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愉快。

  江老爹虽然至今仍是毫无汗迹,而且遍体依然清凉自在,但他为之而觉得胸际一爽。

  只见那天池四周俱是磷峋怪石,它们和十余丈外的绿树如云正好成为极为强烈的对比。

  江老爹掠过天池,便直奔那道石峡,到了峡口,他倏然止步,细心察看远近的情形。

  只见石笋如笔,遍布峡中。

  使人无法望出一丈远,峡道两壁相距约摸十余丈,壁滑如镜,竟无一处可供攀援借力。

  老人暗想道:“龚其里以阴阳五行阵图术数驰名当世,往昔我碰上他之时,恰好因另有江湖上寻仇生事,故而不须进入他住处,当年一剑洞穿左腿之恨,想必怨毒无穷,我不可贸然进内,且又不知云儿已到了没有,更不宜先惊动他,最好是我已赶过云儿,这要便可截他回去而不须与此人再生嫌隙,不过,若果想得知东海金钟岛迷宫的途径和出人之法,必须从他口中探询……”

  他一面寻思,一面倾耳细听。

  石峡那边鸟语泉闻,都清楚地送进这位老人家耳中,但这道半里长的石峡却毫无声息。

  他又暗想道:“若果云儿已到,他如果闯不过这道石峡,则我定能听到脚步微声,假设他已闯过,正和那龚其里理论,我也必能听见,如今并无一点异响,这样云儿不是未到,便是已遭毒手。”

  想到这里,浑身血液奔腾沸跳。

  峡谷中忽然传出极为低微的嚎哭声,江老爹大大一愣,细听时却发觉哭声微嘶,直是尽力放声大哭的味道,只不知保以听来如此低弱,连是男人抑是女人的声也不清楚。

  不过他决不认为那是江上云的哭声。

  只因为江上云性情倨傲,天性硬骨,即使是受尽了千般痛苦折磨,他也宁死而不哭。

  老人心中一动,徐徐后退。

  哭声越来越微,离峡谷口半里时便完全听不到,但峡谷那一边的鸟语泉声,依然听得十分清楚。

  ▼第十一章 八阵图

  忽见一只野狼,追着一只白兔,直奔峡谷。

  看看那狼爪快要扑到兔子背上,那白兔奋力一窜,疾如流离弦,直射入峡谷之内。

  那头野狠曝叫一声,猛然停步,不敢追进峡谷去,却只见它在外面一直低吼,一面又团团而转,似是饿得难受,偏那口中美食在千钧一发时逃出爪下,故此又急又气。

  江老爹忽然有悟于心,灵思道:“想古昔诸葛武候在奉节以西的江边用乱石摆设八阵国,东吴名将陆逊误入其中,尚且中迷而不能出,想来身入阵中时,当是觉得天地变色,路径断绝,门似开而实闭,路似生而实死,阵中之人不能知阵外动静,而孟外之人,也难察知阵中虚实,刚才的哭声如果低微,便是此理而已,至于山中飞走之类,天赋灵性,因此望而却步,不敢进谷,那白兔儿被迫窜人,虽然免膏狼吻,但也难逃饿浮之厄……”

  他一面想,一面走过去,只听那野狼惨噪一声,忽然便倒毙了。一股黑血不停的自口中流出。

  江老爹大吃一惊,晃身已到野狼尸边,只见那野狼瞪眼掀牙,为状狰狞可怖,却已暴毙!

  他的眼力岂比寻常,焕然发觉半丈外一条黑线婉蜒而去,定睛看去,那头野狼前爪处果然肿黑了一点,只有米粒般大小。

  江老爹闻广博,已知道此狼乃是被那条黑线般的小蛇噬了一口,故此立刻倒毙了。

  那条小蛇名为“玄线”,奇毒无伦,虽深山大泽,亦极罕有。

  江老爹脚顿处,有如一阵微风,已到了玄线蛇旁边,左手举杖,正欲将它击毙,忽地心中一动,想道:“且慢,待看看此蛇游经何处再说……”

  只见那条玄线蛇沿着一道极淡极细的黑痕婉蜒而去,行并不迅速,片刻之后,它已入峡谷之内。

  他顿悟道:“是了,当闻凡是奇毒之蛇出没均有一定路线,这条极淡极细的黑痕,大概便是此蛇日常往来,遗下的痕迹,奇怪的是它却不怕峡谷内的石笋阵……”

  那玄线蛇从从容容,直游人峡谷中,江老爹那颗心打了千百个筋斗,一时委决不下是否立即进阵。

  须知以江老爹已达超凡入圣的功力,本来大可以沿壁从容而入,却不须在阵中步行。

  而且悬身在两三丈的峭壁上,或以壁虎游墙的功夫,或者干脆公以指上功夫,硬插入石中以借力,这样附壁虚渡,自不怕天狼龚其里阵法厉害。

  可是江老爹乃是武林尊崇的四绝冠首,岂能不顾身份,这样偷渡过谷?一旦传出江湖,必将得到先败一阵的评断……

  他终于一拂颔下雪白的须,傲然一笑,迈步入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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