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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嚴無畏笑道:「若然你們全無對手,有何趣味,何況為師也有這一手伏兵妙著,便是阿旋了。他目下又盡得本門心法真傳,再加上聽潮閣的劍學絕藝,定然大有裨益。得他之助,何懼羅家血戰刀法?」

  他開口便說出「若無敵手,有何趣味」之言,果然是一代梟雄的氣度,要知若是為了穩據霸主之座,當然以早除後患為是,但真真正正的英雄或梟雄之士,卻愁沒有對手而不肯輕易加害天才傑出之士。

  所謂「英雄相惜」也正是這等道理。因為若非如此英雄,便無這等胸襟眼力得以相惜,由此推論,可知若無對手,世人焉知自己手段之高。

  雷世雄雖是不甚明白此理,卻不敢再說,嚴無畏目光落在宗旋身上,道:「你繞室走一圈給你大師兄瞧瞧。」

  雷世雄一點也不明白何以叫四弟走一圈給自己瞧看,但也只好瞪大雙眼望去。宗旋躬身應了,挺起腰時,深深吸一口氣,然後開步繞室而行,霎時走了一匝,便屹立不動。

  嚴無畏道:「你可曾瞧出了一些什麼沒有?」

  雷世雄吶吶道:「弟子但覺四弟步伐瀟灑飄逸,一派斯文恂雅的氣象,別的就瞧不出了。」

  嚴無畏喜道:「好極了,阿旋,再走一圈給你大師兄瞧瞧。」

  宗旋應道:「是!」聲音雄壯響亮,接著邁開大步,又繞室走了一匝。

  嚴無畏又問雷世雄的意見,雷世雄道:「四弟這一趟步伐剛健威武,大有一往無前之慨,氣勢極雄,人寰罕見。」

  他總覺得師父絕不會光是教他瞧四弟的步伐,是以心中甚是不安,然而除了這些之外,又別無所見。

  七殺杖嚴無畏微笑道:「好極了,但這只是為師命他修習的許多儀態中的一種而已,這文武兩種步伐他已深得箇中三昧,極有成就。」

  雷世雄忍不住道:「聽師父的口氣,這兩種步伐似乎不含武功,若然如此,四弟如何對付聽潮閣的傳人?」

  嚴無畏仰天笑道:「普陀山聽潮閣門中之人,已有二百年不曾踏入江湖,武林傳說是聽潮閣之人不入世則已,如若踏入塵世,便是劍后出現之時。這個傳說人人皆知,你難道也給忘了不成?」

  雷世雄疑惑道:「弟子正因相信此一傳說,才會擔心四弟如何應付那秦霜波?」

  嚴無畏面色突然變得十分嚴肅,緩緩道:「為師在解答你的疑問之前,先說一件連你也不知道的秘聞軼辛。這件事的主角就是為師,時間在二十年前,為師其時五旬未到,正是壯盛之年,一身所學,自問天下間只有羅希羽可以相抗,餘子碌碌,都不須放在眼內。」

  他停頓了一下,面上流露出追憶的神情,又道:「為師當時因羽翼未成,勢力有限,所以不願去碰羅希羽,免得打草驚蛇,反而於大局有損,有一天,為師獨自悄悄前赴鎮海,乘船直上普陀。」

  雷世雄和宗旋聽到此處,都不由感到十分的緊張,各自在心中揣測師父此行的結局。

  嚴無畏道:「普陀山山上寺觀廟甚多,但為師已查得明明白白,所以一直走到座落在後山瀕海危崖上的聽潮閣。這聽潮閣公產甚多,極為富饒,是以這聽潮閣佔地甚大,房屋連綿,蓋建得甚是堂皇。我踏入大門,略略一瞧,便知這聽潮閣並非庵廟,又知時時有人到訪,因為有兩個下人服色的中年婦人過來問我找誰,假使不是時有客人到訪,她們見我是陌生之人,定有驚訝之色。其後我方知道,這聽潮閣內住得有百餘婦女,大部份是貧困孤苦的婦女被收容於此,另外有四五十個乃是聽潮閣的正式傳人,大致上總是保持有三代輩份,每一代的人數約在二十人左右,但每一代總有幾個出閣嫁人,所以留在閣中的常常保持四五十人左右。」

  他略一停頓,喝一口熱茶,這才又道:「當時為師便坦直說出要求見李閣主李萼,此是武林中一大秘密,誰也不知聽潮閣主的姓名。是以我一說出,她們才頓時露出驚詫之容,匆匆入內通報。不久,便有一個美貌女子出現,她便是當時輩份最低的第三代門人,由她引導我到一幢高樓,這座高樓便是聽潮閣最重要的地方,稱為『供書樓』,不但是閣主潛修之所,亦是那一部『劍后書』藏放之處。普陀山聽潮閣所以能超絕於天下武林之士,便完全由於這一部曠古絕今的奇書了。」

  他又喝一口茶,目光凝注窗外,恰好見到對面院牆邊茂盛的秋海棠。

  雷、宗二人可不敢出言打岔,耐心的等候師父說下去。

  嚴無畏若有所思的道:「李閣主當時已是六旬以上的人,但她容色不衰,看來有如明艷少婦,只不知過了二十年的今天,她是否還能挽駐紅顏?」

  雷、宗二人當然沒有資格回答,宗旋卻記著這句話,準備將來向師父報告。

  嚴無畏又道:「我且說一說她接見我的地方,那是在供書樓下的大廳,這個大廳是為師平生所見最大的一個,寬敞得可容一百軍士在裏面操練,我們在東首之處見面,皆是紫檀木的几椅,氣派甚大。在李閣主的高背椅後,有四名美女背劍侍立,我寒暄了幾句之後,便發巧妙的言辭嘲諷她,說她待客時不該如臨大敵,李閣主既不分辯,亦不解釋,只問我的來意。我便道:此來想借劍后書拜讀一遍。你們猜她怎麼回答?」

  雷、宗二人還未開口,嚴無畏已接下去道:「她居然一口答應了,她椅後一個美女走上前來,手中捧著一個徑尺的玉盒,送到我手上,我可不管是真是偽,先瞧過再說,便打開盒蓋,但見盒中黃綾襯底,有一軸小卷,打開一瞧,全卷一共是七七四十九句七言歌訣,由首至尾,沒有一個字是多餘的,果然全是劍道無上秘訣,我讀了一遍,記得大半,便趕緊再默讀數遍,誰知這一來反而忘去一半,到如今只記得四、五句。」

  宗旋道:「師父特別提及此事,必有深意,還望能明白賜示,何以多看幾遍反而給忘了呢?」

  嚴無畏道:「說穿了也不奇怪,那是因為這一卷劍后書,果真是舉世無匹的劍道絕學,句句深奧無比,若是不求意義來個死記,便易記住。如若參究其中意義,反而把腦筋弄亂了而忘記了別的句子。」

  雷世雄透一口大氣,道:「原來如此,幸得師父點破這個道理,不然的話,弟子此生此世休想打得破這個悶葫蘆啦!」

  嚴無畏道:「我也算得上是聰明過人之士,當時很快就醒悟了這個道理,亦因而曉得對方何以全不拒絕我借書一讀的原因。但你們別以為人人無法記住,她們就讓人隨便取閱,事實上還有三個原因我未說出,而這些原因我當時卻想到了。」

  宗旋插口道:「弟子大膽猜上一猜,但弟子只想到其中一個原因。」

  嚴無畏道:「這就行啦!你試說來聽聽。」

  宗旋道:「取閱劍后書並無不可,但閱過之後,她們突然出些難題,例如四女出劍結陣要師父通過等等,如若過不得這一關,恐怕不易活著離開聽潮閣。」

  嚴無畏讚許地點點頭,道:「一點都不錯,這是聽潮閣不拒絕外人借閱劍后書的四大原因之一,第二個原因便是剛才說過,誰也記不住七七四十九句歌訣。第三個原因是若然不是知機識相之人,決不能迅即歸還該書,那時只要繼續探究下去,定必沉迷於精奧微妙的劍道之中,此時對方便可毫不費力地任意生擒或擊殺了。第四個原因是為師武功精深,一望而知這部劍道絕學只合純陰之質修煉,於咱們男人功效大遜。咱們擷取三招兩式則可,若然全力去煉,縱然是絕代奇才,也不能達到登峰造極的地步。」

  這話一出,雷、宗二人總算是恍然大悟之後再來一個恍然大悟。試想這部奇書既然真是劍道絕學,超絕天下各家派的武功,但凡是煉武之士無不垂涎,可是至今依然存在聽潮閣中,當然是第四個原因最關重要。這是因為聽潮閣之人不是不懂武功之輩,除非是像嚴無畏這等頂尖高手才有能力奪取那書,但武功強到他這等地步之時,卻又瞧得出對男人的陽剛之質不合,奪之無用。

  嚴無畏又道:「我把劍后書還給她們之後,不容李閣主開口,便先說出請劃下道來,以便離開之語。李閣主頓時對為師另眼相看,她道:『本閣世代相傳的規矩,不能為君破例。但嚴君是當代頂尖高手,諒小徒們亦無力攔阻,本閣擺個架式,請嚴君指出如何闖過之法也就是了。』她這麼一說,也就表示她已從我的反應中窺測出我的實力。聽潮閣既然由這等高人主持,為師便不敢輕視,暗暗收攝心神,只見那四名美女掣出長劍,擺出一個陣式,果然精嚴奧妙之極,假如為師必須出手的話,雖是闖得過去,亦須大費手腳氣力,同時也很難不殺死她們其中一兩個,假使事情鬧到那等地步,為師樹下這等強敵,今日決登不上這獨尊山莊霸主寶座了。」

  這一番微妙變化的分析,只聽得雷、宗二人如痴如醉,恨不得當年已隨侍在師父身側,親身經歷一番。

  嚴無畏呷一口茶,潤一潤喉嚨,才接著道:「為師在口頭破去她們劍陣之後,李閣主便邀我到樓上另一處地方坐談,擺下精美的素筵款待為師,談談許多武功上的奧秘難題,極為融洽。到為師告辭之時,她還帶領我到『藏經房』參觀,經房中卷帙浩繁,據她說都是歷代閣主註釋那劍后書的著作,由此可見得這部劍道絕學何等深奧了。李閣主又說,聽潮閣近百年來,我還是第一個踏入藏經房的男人……」

  他突然停口不說,面上泛起悠然神往的神情,他眼前彷彿浮現那位李萼閣主的明艷芳姿。他能夠受到這位美麗女子的敬慕,實在是夢想不到的殊榮。因此,即使在悠長的二十年後,重提這宗公案,也不由得泛起興奮和慨嘆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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