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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秦霜波遗憾地摇摇头,道:“如此多谢雷大庄主了,现在请你们尽力施为吧!”

  她退后数步,但仍然望得见那六艇。以是之故,谁也不敢奋身跃去,连雷世雄也自忖在这等形势之下,实在很难当得她凌厉一击。

  因此雷世雄大喝连声,催促部属增加速度。他的声音洪亮雄壮,凛凛生威,大是含蕴得有振奋军心士气的魔力。

  只见六艇齐冲,竟已堪堪窜入两丈以内。双桅大船上突然升起一阵鼓声,节奏分明。与鼓声升起的同时间,大船双侧各各出现了八支长桨,跟着鼓声节奏,齐整地挥划起来。大船速度陡增,但却非是急蹿疾冲。

  因此初时还不觉出怎样,可是那六艘快艇拚了命也无法再赶上一点儿,甚至越来越坠后了。天色渐暗,那六艘快艇距离大船由最近的两丈左右,变成四丈有多,如若情势继续不变,雷世雄欲不罢休也是不行的。

  哪知风力忽然减弱,李舵主大喜道:“咱们马上就赶上他们啦!”

  雷世雄发出一声暗号,六艇都立时准备妥当。转眼间已追到三丈左右,黑暗中仍然隐约可以见到敌船船影。

  六艇上突然火光大作,顿时使方圆五六丈内的湖面,明如白昼。这么一来,敌船就更加没有乘黑夜遁逃的机会了,但见六艇上十二高手,左手高举一只圆筒,筒口喷出大量炽白的火光。那玩艺儿有点像新年时燃放的花炮,但是特别光亮,并且看来可以点燃上一段时间。

  双桅大船在这等极度劣势之下,蓦然喷出数十股浓厚的白烟。晃眼间展布开来,有如天降大雾,视线完全受阻。大船急剧地转弯,快艇群死跟着前面一点点依稀船影,苦追不舍。

  但大船转了一匝之后,数十丈方圆之内,尽是浓厚白雾,迷漫笼罩,大有伸手不见五指之慨。

  六艘快艇借着彼此间的火光,才勉强见到,却已完全找不到敌船的踪迹了。现在轮到快艇群处于劣势了,因为敌船可以乘机调转头来,向有火光处硬撞,假如撞的地方恰好的话,真能一下子就撞翻了六艇。

  因此雷世雄断然下令,熄去照明火筒。六艇紧紧连结在一起,如若碰上敌船,十二高手便可以毫无顾忌的扑上去。

  但他也知道,这刻敌船多半已急急逃遁,隐没在夜幕之中。这太湖有四百余方里之广大,再也休想找到敌船影子了,他不得不承认失败,而己方却找不到负责受咎之人。

  ***

  在黑夜中,一叶小舟,由两名船师驾驶,向北迅疾进发。舟上还有两个乘客,一是罗廷玉,一是秦霜波。他们都默默无言,只有船头破水时的阵阵轻响,打破了岑寂。

  天色未明,小舟已停泊在岸边。罗、秦二人一跃上岸,脚踏实地,顿时感到形势已大不相同。这刻纵然有千军万马包围住他们,他们也绝无惧怕之心。

  他们在树下黑影中停下脚步,罗廷玉道:“在下这次得逃杀身之祸,全仗姑娘成全,咳!这叫在下如何才能图报万一?”

  秦霜波恬然道:“少城主若是提到什么恩德的话,我们就此别过,永不再见!”

  罗廷玉吃一惊,忙道:“好,好,在下不再说了。”

  秦霜波向他凝睇注视,她的目力自然不是常人可比,因是之故,虽在黑夜之中,仍然妨碍不了她。

  在她眼中,罗廷玉给她的印象又略有改变。以前的印象中,他是个文弱书生,以儒雅见长。但目下他既是翠华城少主,据说又是“刀君”复出,但觉他自然流露出一股豪气和凛凛雄威。

  这等气概,出自一个面如冠玉的俊美男子身上,便生出一种奇异的魔力,使她心波荡漾,那滋味无法表达诠释。

  但她很快就定下心神,徐徐道:“据端木姑娘的老仆告诉我说,罗公子竟是传说了数百年的‘刀君’,这个消息使我既惊讶又兴奋。”

  罗廷玉道:“在下只不过修习家传刀法,这一门刀法乃是先祖所传,世上之人,知者不少,那端木姑娘想是先所未睹,因见在下气势雄厉,便误以为乃是‘刀君’一脉。”

  秦霜波道:“公子此言未免太小觑端木姑娘了,她既能决胜于千里之外,连严无畏也倚畀甚深,礼敬非常。可见得她的才慧,决不在你我之下。因是之故,她的话决不能置疑……”

  罗廷玉道:“假如姑娘很相信她的话,那么姑娘即管把在下视为刀君。在姑娘面前,在下亦不须隐瞒,那就是在下果然能超越先人窠臼,极力向最上乘刀道迈进。如若有一日真能得窥大道,则或许与‘刀君’之号相去不远。但如以目前成就而论,实是未敢当得‘刀君’之尊称。”

  秦霜波同情地道:“好极了,我也有此同感。目前武林中人,因我是普陀山听潮阁弟子,便都拿我做‘剑后’看待呢!”

  罗廷玉道:“以在下所知,那雷世雄对姑娘的剑道,备极爱慕,百般推崇,可见得姑娘的成就,纵或未肯自以为是‘剑后’,其实已相差有限了。”

  秦霜波道:“实不相瞒,我离‘剑后’的境界尚远。这一次入世遨游,便是因为上乘剑道微妙奥秘,骊珠难得,才有浪迹人间之举。”

  罗廷玉道:“原来如此,但世间人事纷扰,足以动心乱性。若论至高无上的剑道,岂可从尘俗中寻求?”

  秦霜波道:“敝阁闭关自守,已历无数世代,但仍然无有得窥大道之人。因是之故,敝阁阁主谕令小妹入世修行,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罗廷玉道:“假如姑娘的师门或身世中,牵涉到江湖恩怨,则姑娘在出手交锋中,当可体悟不少实际经验。但这仅是形而下的经验,似乎离至高无上的剑道更远了,只不知姑娘以为然否?”

  秦霜波道:“理论上正是如此,因此敝阁历代先贤,都不肯擅离普陀一步,这正是敝阁阁主毅然遣小妹下山之故了。”

  罗廷玉默然寻思,他也很热切希望能得有那么一天,摆脱了世间上一切恩仇,全心全意的去寻求至高无上的刀道。他隐隐感到江湖上的奔波,切骨的血恨,以及一些缠绵铭心的恩情,都是攀登峰巅的阻碍。

  可是秦霜波却反其道而行之,她在人间全无一点牵累,有静修隐参的机会,却反而投入烦恼无穷的凡尘之内。

  只听秦霜波道:“罗公子,你既然是‘刀君’人选,小妹亦忝属‘剑后’一脉,这次相遇,自然不可以碰巧目之,是也不是?”

  罗廷玉道:“姑娘说得不错。”

  秦霜波又道:“既然武林中历代以‘刀君’‘剑后’并称,小妹倒想知道,到底是‘刀君’高明些?抑是‘剑后’为先?”

  罗廷玉吃一惊,道:“姑娘这话敢是向在下挑战么?在下的烦恼已经够多的啦,正如黄台之瓜,何堪再摘?姑娘还是高抬贵手,放过在下吧!”

  秦霜波坚决地道:“不行!公子休想逃过我这一关!”

  罗廷玉心烦得简直想放声大哭,自然他决不至于真的大哭,只是说他具有这等心情而已,他暗暗忖道:“你一定要与我过不去,难道我真怕你不成?”当下说道:“在下有句真心话,非向姑娘吐露不可。”

  秦霜波道:“公子请说。”

  罗廷玉道:“在下向来不与女流争雄逐胜,这并不是在下瞧不起女流,而是在下实在硬不起这等心肠,这是原因之一。其次在下自问亏欠姑娘之情甚多,连报答也来不及,如何励志奋发,与姑娘争先呢?第三点,在下目前尚未得窥大道。根本无有斗胜争雄的资格。姑娘这话未免说得太早了。”

  秦霜波听了这话,全无不悦之色,徐徐道:“公子为人厚道热肠,大度容人,所以不想与女流相争。小妹可也不会那么俗气,拿了剑非迫着你动手不可。”

  罗廷玉透一口大气,道:“那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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