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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单大娘眼望着凉亭上那个双眼睁得比铜铃还大的车把式,以及大路上先后经过的几个行人,口中应道:“在这儿动手搜查不大方便呢!”

  秦霜波的长剑业已归鞘,美眸向四面一扫,也同意地颔首。单大娘一手插入宗旋胁下,举步向马车走去,她本是武林名家高手,掩人眼目并不困难,但见宗旋好像是在她极力拉劝之下跟她一齐走去。

  单如玉道:“你们想在他身上搜查出什么物事?”原来她为人虽是不够机灵,但却已感觉出秦霜波和母亲两人都不是打算从宗旋身上搜出那支“野人参”。

  秦霜波捡起地上的长剑,反复瞧了几眼,一面道:“我们须得确知他身上没有足以证明他是千面人莫信的物事,例如那莫信做案时留下暗记的钢印等物事,方能放心。”

  她话声只暂停一下,又道:“这口百炼长剑不同于凡品,正适合他行侠江湖的身份,可知当真是他的随身利器。”

  单如玉迷惑地“嗯”了一声,秦霜波解释道:“假如他本来不是用剑,目下要假装是使剑的人,那么所携之剑一定是随手购取的凡品,只有日夕携带在身边的兵器方会讲究,任何人都不会例外。”

  她们也移步向马车走去,当秦霜波出言请单大娘出手搜查之际,宗旋虽是穴道被制,耳目之聪尚在,听得清楚,心中不禁叫一声苦也,寻思道:“这位清幽雅淡得有如一朵水仙花似的姑娘真是辣手不过,实在太出我意料之外。我身上任什么都没有,但那枚刻着千面人莫信的钢印却携带在身上,我虽是在每一个细微的节眼上都考虑过,全然无懈可击,但目下被她们搜出这枚钢印的话,便全无狡辩洗脱嫌疑之计了。”

  他在心中沉重地长叹一声,暗念自己当真是为山九仞而功亏一篑,从此以后,永无机会得以卷土重来了。转念之际,单大娘一只手插入他胁下,暗运内力托住身形,向马车走去。

  霎时已走到马车旁边,单大娘道:“在外面搜查大是不雅,还是到车厢内动手的好。”

  她轻轻一托一送,宗旋便上了马车,身子斜斜欹侧在座位上。他感觉到单大娘的手已从胁下抽回去,她的手曾经使他感觉到一股微温,现在却随同她缩回去的手而消失。

  那单大娘的手传到他胁下的微温对整个局势大有关系,但她自家却毫不知情,把宗旋送入车厢内之后,便也钻了入去。

  她把宗旋歪欹的上身扶正,开始搜查他身上各物,秦霜波和单如玉都已走到车边,观看着单大娘的行动。

  单大娘江湖阅历极是丰富,因此搜身之时,手法迅快而严密,毫无遗漏。她很快就搜查完毕,全无可疑之物,相反的在他囊中搜出两封函札,封面上都是写着宗旋的名字。

  秦霜波歉然道:“宗兄身份已明,决不是千面人莫信假扮,我们此举实在对宗兄十分无礼……”说时,伸出纤纤玉手,向他身上拍去。

  宗旋应手哼一声,恢复了自由,道:“没关系,只要姑娘觉得放心就行啦!老实说在下对姑娘心思之缜密周到,确实极感佩服。”

  秦霜波淡淡一笑,道:“宗兄过奖了,我一向做事都以小心为主。若然有人在我面前作伪,迟早得露出马脚,被我抓住。”

  她这话不知是有心抑或无意,落在宗旋耳中,却有咄咄逼人之感,但觉她似是还不肯轻易放过自己,心中不禁大增凛惕。

  ***

  书中交代,那千面人莫信虽然多年来曾经使得天下武林高手暗暗感到震惊,差不多所有的名家高手都曾被他光顾过,或是失去家传重宝,或是成名兵器被窃,使人既惊且忿,却又不敢向外宣泄。因此一般的江湖人物很少知道武林中有这么一号人物,那些曾被光顾的名家高手,大都讳莫如深。不敢泄露自家耻辱,即使事后查访之时,也是用种种秘密手法侦查。

  事实上,千面人莫信乃是七杀杖严无畏创造出来的人物,本是子虚乌有,他在多年以前已筹划好这个计划,以便他登上“独尊山庄”这武林霸主的宝座之时,有法子在预定的时间之内把黑名单上的三十五个名家高手诱来,这些名家高手原本散布天下各地,实在极难使他们跋踄千万里到某一个地方聚集。

  严无畏此举定名为“黑名单血案”计划,他利用千面人莫信之名,邀约黑名单上的三十五位名家,料他们不能不动身赴约。也深知他们定必守秘保密,绝不向外宣泄此行目的。

  这个“黑名单血案”计划有两个企图,第一个企图是使翠华城在无声无息之中陷入孤立,因为当翠华城急须外援之时,这些可以帮点忙的名家高手人人都已离家外出,到高邮来赴这千面人莫信之约。

  第二点企图是独尊山庄趁这机会一网打尽了这一群实力强劲的武林人物,或是杀死,或是收降。

  独尊山庄在这一役之后,定能威名远播天下,既可削弱了反对独尊山庄的力量,同时又能增强独尊山庄的声势,这是因为三十五位名家高手之中,必有一部份向独尊山庄投降之故。严无畏这个计划若是完全成功,武林精英既已损折大半,元气斲伤极巨,今后的一二十年之内,难望有挺身而出与独尊山庄作对之士。

  这位雄才大略,心黑手辣的独尊山庄庄主严无畏,如今已毁去了“翠华城”,接着展开第二步行动,便是这“黑名单血案”了。

  他虽是筹思得极为精密。却也有两件事出乎他意料之外,一是他自家负了伤,须得有一段长时间疗治,二是这次黑名单血案行动中,普陀山听潮阁的人竟插上一脚。

  严无畏使出宗旋这一着奇兵之时,虽然感到时机有点不对,但情势所迫之下,不得不尔。

  他担忧的是秦霜波一来可能搅乱了他的黑名单血案行动,二来这秦霜波到底是不是听潮阁中最杰出的弟子,尚无所知。假如“剑后”另有其人,则宗旋这一着棋子便效用全失,严无畏也无法再找一个像宗旋这等人才去对付听潮阁了。

  宗旋他自幼勤修苦炼,所学极博。当那单大娘托住他胁下送往马车之时,她手上传出的微温使宗旋惊喜交集,赶紧依诀运功。

  原来他识得一种十分神奇的自解穴道秘法,只须凭借一点点外人的体温,即可提聚起涣散的真气,冲开闭住的穴道。

  他喜的是对方没有立刻搜身,却把他弄到车上,使他既有自解穴道的机会,而又不至于当场被对方搜出那枚钢印。惊的是这十余步距离太短,不知道是否够时间运功冲开穴道?

  他全力运功猛冲,直至已到马车旁边,才把穴道攻开。当即趁对方一托之势,身子斜斜倒在座位上,左手已极迅快地取下钢印,塞在椅垫下面。因此单大娘其后严密搜查之下,全无所得。

  宗旋眼下还有一个难关,便是如何取回那枚钢印?这枚钢印如若留在车内,那是一定会被她们发现无疑。

  正当宗旋筹思妙计之际,秦霜波突然问道:“宗兄打算往哪儿去?”

  宗旋道:“在下还须返回城中一趟。”

  秦霜波又道:“那就不同路了,刚才多有得罪,还望宥谅。”

  她冷淡的口气和表情使宗旋感到好像跟她相距千万里之遥,简直是遥远得无法攀仰。

  单大娘把玉匣和其他衣物交还给他,含笑道:“宗少侠果然是罕见的年轻高手,将来成就不可限量,如若有暇经过钱塘,甚愿有机会相见,老身自当聊尽地主之谊。”

  宗旋极力保持镇定,躬身施礼道:“单大娘乃是前辈名家,在下有幸拜识,幸如之何,有机会的话,定当踵府趋谒,恭聆教益,在下就此别过。”

  他向单大娘以及秦霜波、单如玉都拱拱手,这才转身走去。

  单大娘目送他走上大道,飘潇去远,这才转眼向秦霜波说道:“此子在东南数省行道不久,薄有声誉,却万万想不到竟是如此罕见的人才。”

  秦霜波一点也不在意似地随口敷衍道:“大娘是说他的武功十分高妙么?”

  单大娘道:“武功固然高得使人惊讶,你瞧他相貌之英俊,举止之雍容,言辞之得体,哪一点不是当代罕见的?”

  单如玉怀抱那口祖传之宝“水仙剑”,兀自怔怔的遥望着宗旋远去的背影。她自来眼高于顶,从无一人能在她心中留下印象,但这个认识得如此突然的男子却在她心湖中雳荡起无穷涟漪。

  她最先被母亲推上马车,接着马车开始在路上行驶。

  她竟一反常态,默默地危坐不动,全然不似以往那般吱吱喳喳地说个不停,秦霜波当然发觉单如玉的变化,但她却没有提起,她自家也不愿开腔说话,因为她正潜运玄功,驱逐心中的印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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