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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薛陵但覺一股熱流從對方手掌上傳入自己體內,這股熱流極為兇橫,一下子就裹住自己的真氣,接著在經脈間橫衝直撞,所穿行的次序部位與自己以前慣熟的方法大不相同。

  他本是十分聰明的人,霎時間,就恍然悟出這是歐陽元章傳授他內功法門,連忙潛心體會和記住。

  這一門內功心法繁複得多,而且曾經以破竹之勢衝開六七處他以前功力未及的脈穴,當其時,薛陵也發生喘不過氣和心力大變的現象,幸而歐陽元章的內力雄厚絕倫,直有雷霆萬鈞之勢,卒之使他轉弱為強,化危為安。

  良久,他已摸出頭緒,而此時歐陽元章的內力也已不引導他的真氣運行,而是任他自行指使。

  薛陵初時弄錯了幾處,但運行了三周天之後,便不再發生錯誤,同時他漸漸的更感靈台空澈澄明,如游太空之境,心靈中不著一念。

  歐陽元章收回手掌,站起身軀,微笑地打量那端坐入定的少年一眼,便向海邊走去。他心胸歡暢,舉目遙望海上,腦海中泛起廣寒玉女邵玉華的婷婷倩影,由於這個孩子的出現,使他知道邵玉華依然無恙,因此心中歡慰之極。

  遙遠的海浪中,似乎有數點黑影,歐陽元章定一定神,迅即奔上左方離地十餘丈高的峰頂,運足目力望去。那數點黑影竟是艨艟巨艦,一共六艘,他居住海邊多年,一望而知乃是倭寇的八幡船。

  他瞧了好一會工夫,發覺這六艘巨艦移動得極緩慢,這等速度兩三日也靠不了岸,但艦首明明都指向威海衛,老人微微一笑,心想:「若不是聽見那何元凱和薛陵的對話,決猜測不出這些八幡船何故行駛得如此緩慢,現下卻曉得這六艘巨艦是等到天色昏暗之時,才加快速度駛來,這刻留連在遠處,為的是避免被水師發覺。」

  不知不覺已到了中午,薛陵從定中醒轉,但覺四肢百骸都輕健異常,他瞧見歐陽元章在石屋中,便起身走去,在門外停步躬身道:「晚輩薛陵,幸蒙邵老前輩指點,到此叩見歐陽老前輩。」

  歐陽元章道:「老夫的『巨靈手』生平罕得有人能夠逃生,她若不是把老夫送她的信物給你護身,此刻焉有命在?進來吧!」

  薛陵踏入屋內,只見四下陳設粗陋,桌椅皆是石製,但卻十分乾淨,他跪下去恭敬叩拜,歐陽元章道:「你若是拜我為師,就多叩幾個頭。」聲調中透露出無限歡喜之意。

  薛陵一連叩了二十多個頭,歐陽元章才教他起身,道:「前些日子有個討厭的人到過此地,他居然也能在為師的巨靈手奇功之下逃生,所以今日我雖則望你是玉華遣來之人,可是又怕是那個可厭的傢伙的師兄弟,所以先試一記,這次多用兩成功力,若然你沒有佩帶我的信物,非死不可。」薛陵伸手在心窩處一摸,這才發覺那塊銀葉已經不在。

  歐陽元章的神情顯得極是輕鬆愉快,他道:「為師跟玉華的往事慢慢再告訴你,目下須得告訴你的,便是玉華她雖是閉關潛修神功,這一輩子只怕與她沒有再見面的機會,但為師仍然歡悅難禁,因為她遣你帶了這件信物前來,便是告訴我說,經過五十年之久,她已經從我和孤雲山民徐斯兩者之間,作了選擇,徐斯雖是長得比我漂亮英俊,而又博學多才,可是他終於敗北啦!」

  薛陵也歡喜得跳起老高,道:「原來如此,真是太好啦!」他雖是閱歷不深,可是這時卻體會出老人深厚真誠的愛情,這是一種超然的感情,因為他們已沒有重逢相聚的機會,但他們只須互愛,便已感到十分富足滿意了。

  歐陽元章告訴他道:「前些日子徐斯遣派他的徒弟金明池到此,詐稱是玉華遣派他來的,為師幾乎上當,幸好及時察覺,記起我和她之間的約定,便給他一記巨靈手,他雖是躲不開,但仍能卸去大部份力道,兼之我只用三成功力,所以不曾傷了他,那廝急急逃走,為師也沒有追他,不過卻因此想到徐斯已有傳人,瞧來已盡得他一身所學,而我卻孤寂如故,一旦物故,便讓徐斯從此稱雄世上,心中正十分難過,你恰好趕到。」說到後來,歡喜之情,溢於言表,薛陵可沒聽過金明池的名字,因為金明池在齊家莊出現之時,他已離開。

  他把不久以前碰上江山精之事告訴了師父,歐陽元章道:「萬孽法師是世上第一號的大壞蛋,我認得他,他有個弟弟袁怪叟,武功十分高強,當世之間,大概只輸給玉華、我和徐斯三人而已……」

  他話聲微頓,薛陵忍不住插嘴道:「徒兒以前的師父朱公明就是袁怪叟的傳人,不過徒兒一直都不知道,後來邵老前輩說出才知道的。」

  歐陽元章啊了一聲,道:「原來朱公明是小袁的徒弟,那麼這個傢伙必也是陰陽怪氣,很喜歡為非作惡的人無疑。」

  薛陵垂頭不語,歐陽元章大感奇怪,催問數次,才知道薛陵不願意評論以前做過他師父的人,歐陽元章脾性倔強,定要他把所知的說出來,薛陵只好說道:「據邵老前輩說,袁怪叟為人十分古怪,但朱大俠居然能忍受諸般凌辱而學得一身絕藝,可見得他城府極深,當世罕見,必是大奸大惡之人。」

  歐陽元章道:「這只是她說的,你自己怎生說?」

  薛陵道:「弟子蒙他收養授藝,本來感激萬分,誰知他一直不傳武功心法,這一次更設計陷害,讓那現任提督錦衣衛梁奉追殺我,弟子實在想不出是什麼道理?」

  歐陽元章擺擺手,道:「為師武功雖然高強,但算計測度之事,卻束手無策,這些難題你自家慢慢研究,咱們先弄點東西果腹,然後傳授武功。」

  他帶了薛陵到海邊,順便告訴他有六艘八幡船躲在遠處浪濤間之事,薛陵曉得這六艘巨艦,必是石田弘的部眾,不由得暗暗替何元凱擔心起來。

  歐陽元章從崖下一個洞穴中拖出一艘小船,兩人登舟,揚帆駛出海中,舟中有魚叉和釣具等物,歐陽元章用巨蝦作魚餌,釣到一條三尺長的大魚。薛陵知道以後自己就得釣魚果腹,所以十分認真去學,包括操舟在內。

  他們煮了一鍋魚肉麵條,草草飽餐一頓,歐陽元章便開始傳授他武功。他們在海灘上,歐陽元章道:「本門武功,以巨靈手為主,其餘輕功、軟硬功、氣功旁至縮骨等術,也得修習,不過總須以巨靈手為主,這門功夫全然是攻勢,一出手就須制勝,如若不能制勝,那就只好挨打了,所以護身氣功也十分重要,免得一出陣就被敵人打死。」他自家覺得很有趣地呵呵大笑數聲,薛陵也禁不住微微而笑。

  歐陽元章又道:「本門的巨靈手簡單不過,只有六招,沒有什麼變化,妙處全在出擊之時的氣勢,再以內勁的剛柔和速度的快慢配合氣勢,遂成宇內絕響,正因手法簡單古樸,所以極難練得有成就,有如寫字下棋和彈奏樂器,要學會法度很容易,人人都辦得到,但求其精妙,卻比諸其他繁複的玩藝困難得多。」

  薛陵恍然大悟,細細咀嚼斯言。

  歐陽元章讓他尋思一會,才道:「但這裏面又有內行外行的分別,你想一想,然後試舉例說明。」

  薛陵沉吟片刻,便道:「弟子先說易學難精的道理,譬如學書及學畫,書法入門時容易得多,但若不是痛下苦功,加上天分過人,便難有成就,甚且求其端正也不是人人做得到的,學畫比學書難得多,但只要手法嫻熟,明白取景佈局及大山深淺比例之法,便能畫出一幅中規中矩的畫。」

  歐陽元章點點頭,道:「還有呢?」

  薛陵道:「書、畫這兩門,若然同屬粗劣手筆,在外行人看時,書法的醜陋一望而知,但粗劣之畫,外行人眼中卻不一定瞧得出來,此所以書、畫兩道,雖然都是欲求精妙不易,可是當外行人評鑒之時,畫比書容易藏拙得多,至於要品味精妙之際,則兩者都須行家才辦得到。」

  歐陽元章道:「舉例切當,足見你天賦極高,穎悟過人,老實告訴你,當初咱們見面之時,為師早就看中了你的資質,所以其後誤以為你已死時,心中難受萬分。今日你投身本門,為師不但期望你異日能光大門戶,揚名天下,而為了你本身的安危著想,你也得拚命煉好武功,將來你第一個仇敵,將是徐斯的徒弟金明池,此人陰梟狠毒,只要得知你是我的弟子,定要千方百計取你性命。其次,你以前的師父朱公明也一定不肯放鬆,很可能由他身上引出袁怪叟,這個老怪功力精深無比,也是個極危險的敵人,再加由老怪身上惹出他哥哥萬孽法師,那就更為可怕了!」

  他指出薛陵將來最為可怕的敵人之後,話題回到武功上,說道:「本門的巨靈手共是六招,分為前手、後手、左手、右手、上手、下手等六個架式,變化很簡單,但煉到有成就之時,威力無窮,一出手就能制敵死命,現在為師煉給你瞧,這六個架式你很容易就學會,但要發揮威力,恐怕最少也得三五載之後才能辦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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