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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纪香琼笑道:“我随口而猜,竟不料猜中了。”心中却想道:“以你这等聪明的人发问,那‘多重’二字分明是想使我向很重的方面猜想,这等心思计谋,如何瞒得过我?”当下取过那根竹篙,审视了一会,又用指甲划了几下,便道:“此竹乃是荆山特产,极是罕见,但性脆易折,全无用处,奇特之处有二,一是轻如无物,二是颜色常碧。”

  金明池见她说得出这竹篙的来历,纵是杜撰,也不能不服气,当下道:“此竹既有轻碧之异,又甚是罕见,也算得上是宝物了。”

  纪香琼道:“这话虽是有理,但此竹全无用处,世上自然无人知道了,你若是用这根竹篙渡湖,人家便知道你是身怀上乘武功之人,才能使用巧劲撑舟而竹篙不折。”

  金明池道:“原来有此作用,那就改用木桨便是。”弯腰抓起一根木桨,顿时眉头一皱,道:“真可恶,此桨却沉重无比,似是铁制,漆成木头一般颜色。”

  纪香琼心想:“既然竹篙有古怪,这木桨不问可知,何须拿到手中方始知晓。”但她却不说出来,免得他觉得面上无光。

  金明池冷笑道:“管他的,就让他晓得我有上乘武功便又如何?”提起铁桨向岸上一点,轻舟激射出湖。

  纪香琼道:“我们本来就不须隐瞒,这样也爽快。”

  金明池听了,精神一振,铁桨连挥,小舟破水疾行,别人划舟必须双手持桨,但他却只用一只手拿着桨尾,身躯直立,随手划去,舟行既速方向又直,可见得他虽是单手操桨,但绰有余力,暗中便使出上乘武功所发劲力秘诀,方能使小舟方向保持着笔直。

  小舟不须多时便穿过那一片湖荡,抵达彼岸,柳荫之下有石砌的码头可以靠泊。上得岸来,但见四下花木扶疏,清香扑鼻,其中自有蹊径得以抵达庄门。

  两人步过这一片园林,到达庄门,但见门上有块横匾,题着“明湖显屋”四个字。

  纪香琼眉头一皱,道:“明湖显屋四字,分明是针对我们隐湖秘屋而言,好!待我瞧瞧明湖显屋之内有什么高人异士?”

  金明池道:“果然是这等意思,此地主人若是有真实本事,倒还罢了,倘使故作惊人,其实十分腹俭的话,定必送他一把无情大火,烧为平地。”

  纪香琼上前敲门,门环碰击在铜钮上的声音甚是清脆,传出老远,不久,大门开了一线,露出半边面庞,却瞧得出是个俊秀小童。

  他打量金、纪二人几眼之后,才道:“贵客从何处来?”

  金明池冷冷道:“打开大门,你家主人教你如此无礼待客的么?”

  这话分明是无事生非,有如鸡蛋里挑石头。

  那小童笑道:“小的果然有点不是,但贵客若然说不出那明湖显屋四字是什么碑体,那时连小的也瞧不起两位,便请回步。”

  他这么一说,金明池如若用强。便等如表示认不出那四个字是何碑体了。所以无法发作,退后两步,仰天端详。但见这四个字均用方笔,体势峻整,一望而知乃是南北朝碑体。

  他沉吟一下。道:“南北朝诸碑中,用方笔者有朱义章的始平公造像碑,萧显庆的孙秋生造像碑和释仙的报德像碑,但朱碑雄重,释碑雅朴,萧碑神韵……”

  纪香琼接口道:“你刚才明明说是贝碑,何以此刻不提?”

  金明池顿时醒悟,道:“我还未说到呢!这四个字极得峻整之妙,当是贝义渊的始兴王碑体无疑。”

  他确实博学渊闻之士,得纪香琼一提,便记起贝碑,若然本来不识,暗示也没有用。

  那小童听他一口道出贝碑的妙处和碑名。晓得他当真识得,却没料得他会忘记这一点,登时改容相向,打开大门,要知古语有谓“好奇者多疏”,凡是好奇之人多患疏漏之病。

  这小童一袭青衣,甚是雅朴,揖客道:“两位请!”

  当先带路,穿过庭院,升阶入厅。

  金、纪二人游目扫瞥这座大厅,却与乡间普通富户人家的厅堂无疑,甚是凡俗与平常。

  金明池至此也不禁暗暗佩服,向纪香琼道:“此间主人果然大有胸襟,若是平常之人到此。岂能得知主人之奇?”

  纪香琼只淡淡一笑,她入庄之时已约略估计过此庄面积,少说也有三四百座房屋,也就是说,此庄有数百户人家之多,但此庄背后是山,前面是湖,四周俱有树林围绕,并无田地,如若有数百户庄稼人,则每日都须到远处的田间做活,极是不便,由此可知此庄住户多半不是靠庄稼为生,再者入庄之路似是只有这一条直达大厅,如若此庄有数百户人家,如何出入?

  因此她已发觉这偌大的一座庄院恐怕只有一家人使用,若然另处有人居住,也是与庄主有关系的人。

  那青衣小童出厅片刻便回转来,道:“家主人本在炼药,闻得有贵客过访,即将欣然出迎。”

  金明池道:“贵上高姓大名?”

  小童道:“家主人复姓夏侯,单名空。”

  纪香琼道:“本庄房屋都是夏侯先生经手盖建的么?”

  青衣小童道:“这个小的便不知道了。”

  纪香琼微微一笑,道:“你的意思不外想使我误以为此庄在你懂事以前便已建好,既然有此意图,可知这偌大一座庄乃是建于近十年之内。”

  青衣小童顿时愣住,他这刻才发觉这个秀美的黄衣少女聪明绝顶,竟能在一言半语之中推测出许多道理。

  金明池听了这话,当即悟出其中古怪,心想若然整个庄院数百房屋皆是一人所建,可知不是天然环境形成的村庄了,进一步说,凡是遁世隐居的高人异士,多半是淡泊名利,焉有许多钱财兴建如此宏大的村庄?

  他锐利的注视小童,道:“她说得对不对?”

  青衣小童茫然道:“小的懂事至今只不过五六年之久,再说一向也没有听到房屋何时兴建之问题,实在无法奉覆。”

  金明池胸中泛起恶意,忖道:“这个孩子如此聪明伶俐,长大了一定很了不起,待我略施手段,减损他的智力。”当即堆起笑容,道:“好聪明的孩子……”一面伸手出去摩挲他头顶,谁也瞧不出他乃是打算施展奇功手法毁损那孩子的脑力。

  那小童但觉他手掌忽冷忽热,自己却没有别的奇怪感觉,是以毫不在意。那知对方手掌忽冷忽热之际,已伤损了脑力,要知人类之能异于禽兽,便因脑子发达,能作种种思维。此是人类特有,是以能依智力指示创造一切,兽类唯有依本能而活,是故自古以来,不少禽兽生物因环境变异绝种灭迹。但大自然却对这智慧之源的脑子十分宝贵珍惜,大凡人身各处的细胞均可再生补充,形成新陈代谢的循环作用,独有脑细胞死一个就减少一个,永无新生补充的机会。金明池乃是以极为精纯的内功,迫出寒气和热气侵入那青衣小童的脑部,使脑子受伤,但表面上却全无伤痕,的是歹毒万分的手段。

  他转面向纪香琼道:“我听说过小孩子很聪明的话,长大之后仍与常人无异,这孩子异日长成未必能成大器。”

  青衣小童一笑,道:“贵客这话虽是有理,但小的记得在古籍上记载有一则故事……”

  他突然连连眨眼,似是记不起这一则故事。

  纪香琼大感奇怪,故意提醒他道:“好像在世说新语中有过这么一则故事。”

  青衣小童连连眨眼,仍然想不起来。

  其实这一则故事甚是脍炙人口,南朝刘义庆作世说新语,在此书的言语门中记载着:

  孔融年十岁,随父到洛,时李元礼有威名,登门者须隽才之士或有清誉,又或是中表亲戚,阍人始肯通传,孔融独自到李府,向门官言道:“我是李府君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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