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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第十七章 离合悲欢

  齐茵出去回到座上,游目四望。此时天色才明,街道上并无行人。她寻思一下,道:“好吧,且投店歇一会,我还得想出找寻爹爹的法子才行。”

  齐义嗫嚅一下,想说什么而又忍住。齐茵知道他想说的话,故意不理他。马车停在一家客店门前,店门才开。店伙揉着眼把客人接入店内,露出不大高兴的样子。

  然而一锭银子塞入他手中时,可就使他精神大振,睡魔顿时吓跑,抬眼一瞥,只见那赶车的中年汉子严厉的望住他,袖中露出一把匕首的柄,冷冷的道:“仔细听我吩咐,不拘何时,若是有如此这般的人投宿,你须得故意嘟哝说咱们这辆车子十分古怪,不但一清早投店,而且连带着一个病人。听清楚了没有?”

  店伙一则贪财,二则害怕刀子,连忙一迭声的应了,齐义这才返房向齐茵复命,并且道:“那厮贪财怕死,瞧来绝不敢不依小人的话。”说罢,退出房外。

  他们这等布置自然是为了对付金明池,但他会不会还在跟踪还说不定,也不过是姑妄为之,以防万一之着而已。

  薛陵沉思良久,道:“还有一着咱们非做不可,此举大致上可以测得出金明池到底还有没有继续窥伺着我们。若有的话,我们就得处处小心。”

  齐茵道:“那个家伙简直像魔鬼一样,邪气得可怕。你有何妙计,快点说出来。”

  薛陵说了出来,齐茵认为可行,于是又吩咐齐声去办,他们是下午未时左右动身,在这段时间内,大家都放心蒙头大睡,养足精神。

  动身之后,出城不久,马车停在大路边一处树荫之下,这一停,费去大半个时辰的时间,原来齐茵假装到附近一座大庙上香,逗留许久才回来。

  马车继续向北行驶,齐义向座侧的齐茵道:“店伙来报过讯,那厮竟向他查问过咱们的情形。”

  齐茵皱眉道:“这金明池也真骇人,至今仍不相信我的谎话。”

  他们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晓得那金明池定必仍然阴魂不散的遥遥监视,因此齐茵不敢到车厢跟薛陵同坐,在薛陵来说却是求之不得,一来他可以趁机全心全意运功疗伤,二来他怕与齐茵太过接近,以致感情越来越深,将来不能自拔。

  他并非不爱齐茵,相反的他正是知道自己极喜欢她,才怕陷溺下去。因为齐茵到底已经是李家的人,乃是有夫之妇,若是跟他厮守下去,陷溺日深,将来不但于礼法不容,而且他的名誉更无法洗刷得清白。

  最后还有更可怕的是假如齐南山反对而出头作梗,这一关就足以使他们无法可想,因此,他们想结合的话,可说是前途黯淡无光,荆棘重重,他纵是一无所畏,想排除万难,不顾惜名誉人言,但最怕的是有心无力,到头来心愿落空,徒然痛苦不堪。

  他把自己和齐茵之间的问题,理智地分析过以后,当即决定趁现在情感还未深刻到不可割舍之时,处处提防,尽力保持距离。然后,再找机会跟她分手,最好是把她交到齐南山手中,才飘然而去。

  处理情感一向是人生中最大的难题,尤其是像薛陵这种年纪轻而又未尝过爱情滋味的人,自然更是棘手,尚幸他天生不重女色,目下更没有成家立业的打算,所以一旦发觉齐茵乃是藉词与他接近,还能很理智冷静地考虑一切。

  当他下了决心,突然感到胸口翳闷,混身都不对劲,他晓得这是心灵的创痛引起了肉体的伤势,但他却不能不坚持这样做,宁可自己躲在世界上某一个阴暗的角落中,独自寂寞悲伤以迄老死,也不能不毅然割断情丝,免得使她也沉没在痛苦耻辱的泥淖中。

  晚上,他们在宜兴城内投店歇宿,齐义奉命又用前法对付店伙,诸事都安排得十分周密,毫无破绽,齐茵到薛陵房中商议如何访寻老父,薛陵仔细问过她齐家的亲友情况,发觉在那寥寥的几门远亲当中,没有一家可以供齐南山藏身的。齐茵最后说道:“我爹平生做事极是深谋远虑,直到现在为止,我还不晓得他老人家何故利用那枚‘金浮图’之钥,惹起一场天下高手之争?照道理想,他既然已宣泄了密钥之秘,就不该以赝品骗人,留下无穷祸根,现在天下之人,谁不想找到我爹的下落?”

  薛陵道:“这正是最困难之点,试想咱们能找得到老伯的话,别的武林高手会不会闻风毕集?若要偷偷摸摸暗中进行访查,等于增加无数困难。但你出现江湖寻父之事,一旦传扬开去,那些高手们只须死钉着你,迟早可以从你身上找到线索。”

  齐茵低声道:“不错,我倒是有线索,虽是仍很困难,却总比踏遍天下寻觅容易得多了。”

  薛陵精神一振,问道:“什么线索?”

  齐茵道:“当我遇见你的前两天,我爹忽然对我说,有两个地方须得记住,一是襄阳,一是济南,我问他记住这两个地方干什么?他笑着摇摇头,不肯解释。现在你看,除了这两处地方,咱们还能到什么地方找他?”

  薛陵寻思一下,顿时又暗暗发愁,心想襄阳与济南相距数千里之遥,加上从这江南前赴襄阳的路程,一共最少也得在路上走个三五个月,而且还须在那两处地方耽搁访查,说不定总共花上一年工夫,这么悠长的日子,焉能一直保持距离?就算自己能够十分坚忍不移,可是厮守了一年之久,日夕相见,甘苦与共,这等情况实是不比寻常。

  理智这样的警惕他,但感情上他却禁不住暗暗喜欢,因为他被迫跟她相聚,短时间之内可以不必想到什么分手离别之事。

  他忽喜忽忧的想着,齐茵小心地注视着他。她何尝不明白自己的处境以及薛陵的困难?但她一则向来任性惯了,二来不爱多想,反正许多事可以推到将来再说,所以她撇开不管,只求能跟薛陵在一起,相聚几天就算几天,将来的事管它呢,他们初步决定先赴襄阳,齐茵便返房歇息,芳心欣慰轻松,竟是两年以来头一次如此快活,齐义等地吩咐,所以发觉她的心情,这个饱经患患的精练忠仆不问而知定是与薛陵有关,当下又喜又忧,喜的是从小照顾到长大的小姐重新得回快乐,忧的是这种关系十分不正常,日后的结局势难圆满。

  他得知先赴襄阳之后,便辞出转赴薛陵房间,薛陵见他入室,大喜道:“大叔来得好,我正要找你。”

  两人坐下靠近密谈,薛陵道:“我很耽心我和齐茵的将来,但目下又不能立即分手,使她刺激过甚,大叔想必也知道其中的种种困难,所以希望跟你商量一下。”

  齐义叹口气,道:“不错,小人都晓得,茵姑娘既可怜而又任性,不瞒你说,小人虽是老仆身份,但这些日子以来心中实是把她当作女儿看待,她的种种遭遇,教我想一想都不禁心酸。”

  薛陵毫无打听齐茵遭遇之意,但齐义既然说起,他只好听着,那忠心的家仆说道:“假使茵姑娘抵达杭州之时,立刻就与李家约二少爷成亲,今日就不会离家流浪了。”

  薛陵一惊,道:“那时候她的丈夫还在么?”

  齐义不知他问的是李二少爷其时是否退在人世,以为是问是否还在杭州,当下应道:“当然还在,他人品很俊,能文能武,所以性情未免骄傲些。我们抵达李府时,恰好二少爷出门游览山水去了,过了数日,他才回来,这也是合该有事,只因茵姑娘跟李老爷很谈得来,所以每日都到书房跟老爷聊聊天,这一日她前往书房,刚踏入院,便听到他们父子正在说话。她若不停步聆听也没有事,这一听就出了毛病,茵姑娘后来告诉我,她听到老爷恰好把她抵达的消息告知儿子,二少爷发出忿怒的声音道:‘这是我的终身大事,我须得先瞧过她的相貌,瞧瞧她的人品,然后再查明她是不是清清白白的闺女才行!’茵姑娘一听这话气得什么似的,其时李老爷严厉的责骂二少爷,但少爷一点也不害怕,还高声的说那有好好人家的闺女,自己迢迢千里的送到夫家?这里面定有不明不白的缘故。后来言语中又侮到老庄主,茵姑娘忿忿回身便走,叫我收拾行李。”

  薛陵透一口大气,道:“原来她是这样子离开李家的。”

  齐义道:“不,要是这样便好了,当我把行李收拾好了之后,她忽然改变心意,又不走了。”

  薛陵低声道:“女人的心就是这样的善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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