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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九


  只见此人年在六旬左右,瘦瘦高高,肩膀甚阔,显出双臂必定具有神力。颔下留着一部灰髯,面貌和善可亲。但眉梢暗蕴杀气,双目流露极为精明的光芒,又令人生出不敢轻易与他亲近之感。

  这个高瘦老人身披蓝布长衫,背上交叉插着两支短戟,银光烂然夺目。

  他一见洞中已有个中年妇人,面上微露讶色,停了一下,便含笑问道:“敢问大嫂此洞可是私人之地?”

  那黑衣妇人一直用冰冷的眼神凝视着这老人,及至老人一开口,满嘴都是流利悦耳的京片子,当时便收回目光,只摇一摇头,算是答复。

  那妇人容色如此冰冷傲慢,蓝衫老人却好像毫不在乎,仍然和颜悦色地道:“老朽已经一大把年纪,可以不避男女之嫌,有心进洞休息一会,却不知大嫂是否允许?”

  那妇人垂下眼皮,不理不睬。

  蓝衫老人又道:“大嫂如不愿说话,尽可请便,如不见拒,老朽稍加休息一会,决不会打扰大嫂清静。”

  这蓝衫老人似乎脾气甚好,涵养也练到了家,自个儿说了一大堆话,对方虽然不答理,他却仍如无事,神态自若地走进洞来,就在靠近洞口处的墙壁处坐下,解下腰间水壶,自斟自饮。

  那蓝衫老人壶中之水,分明不是普通泉水,因为一股清香,弥漫在整个石洞之中。过了片刻,蓝衫老人收好水壶,瞑目调息运功。

  看这两人的神态,好像要在此处耗上一两日方始离开似的。天府神偷应先青早就看出那蓝衫老人的来历,但那黑衣妇人是什么路数,却想不起来。不过他心中毫不着急,暗自笑一下,忖道:“我老偷儿如若被你们两人一直困迫在这个小洞之内,一生威名便从此扫地了。”

  隔了一会,蓝衫老人突然睁开双眼,向腿脚之处瞧一下,忙忙挥动衣袖拂扑,跟着跃起身,向地上瞧了几眼,大声道:“大嫂请恕老朽打扰你用功,但此地不宜久留。”

  黑衣中年妇人双目一睁,现出愠色。蓝衫老人和蔼地向地上指一指。

  她低头一看,口中噫了一声,也跃起来,自言自语道:“此洞我已来过多次,从未发现过蚁群。”

  蓝衫老人道:“这也不足为怪,蚁群时常迁移巢穴,此洞甚是干燥清洁,雨水不浸,正是设置老巢的好地方。”

  黑衣妇人仍然淡漠异常地不理会对方,疑惑地皱皱眉头,便缓步走出洞去。

  蓝衫老人也走出石洞,道:“老朽姬雨亭,昔年因机缘凑巧,曾经和华山一代高人姑射仙子何静见过一面,此次接得东方乐水老局主飞函相邀,并嘱老朽代为转告华山派。”

  黑衣妇人缓步而走,好像没有听他说话,但此时忽然停步,头也不转,淡淡道:“姑射仙子何静乃是家师,不过我们华山派这次不准备卷入漩涡之中,就烦姬老镖头转告东方老局主。”

  姬雨亭蔼然一笑,道:“贵派如不出手,自是一大可惜的事,但这等性命相搏的场合,谁也不能勉强。杨迅是崇明岛七指神翁严独一脉嫡传的入室高弟,贵派若置身事外,恐怕很难找出克制得住他的人。”

  黑衣妇人冷淡地嗯一声,仰头望望天色。

  这等冷傲神态,换了别人,多半就要冒火,但蓝衫老人姬雨亭若无其事,又道:“老朽因昔年见过令师,故此得知贵派平常趺坐的姿势,与别派稍有不同。是以亦知大嫂你不爱说话,也胆敢多说几句。敢问令师如今高龄已将届七十,是否仍如二十年前老朽与她见面时那等年青风采?”

  黑衣妇人这一次稍改冷漠之态,微微一笑,道:“家师丰姿如昔,望之仍如三十许人。”

  姬雨亭发自内心地赞叹一声,道:“这种驻颜妙术,错非内功已达超凡入圣之境,无法办到。老朽近年偶然想起令师,便不禁联想及这个问题。”他拂一下颔下灰髯,仰天长笑一声,又道:“多年疑惑,解于一旦,诚然是人生一快。”

  这姬雨亭说得甚是诚挚,教人不会怀疑他存有不正之念,故此那黑衣妇人并无嗔怪之色,只听姬雨亭又道:“昔年承蒙令师看得起老朽,当时谈了不少话。令师曾经提起大破崇明岛之事,她说华山与七指神翁严独有点渊源,是以才不许他在江湖上为非作歹。”

  黑衣妇人倏然转身,冷冷瞧着那蓝衫老人,道:“姬老镖头可是怀疑我此来要帮助杨迅?”

  姬雨亭摇摇头,道:“大嫂切勿误会,老朽因适才听你说起,此地曾经来过多次,不觉联想起此事!”

  这姬雨亭乃是北方六省公认的第一位镖行出色人物,成名多年,与南七省的飞斧铁矛夏侯山并称“南斧北戟”,当真是老谋深算,稳辣兼有,此刻设法套出那华山派黑衣妇人来此真意,所说的话,无不暗蕴玄机。

  黑衣妇人怔一下,想想自己确实这么说过,难怪人家联想到这一点去。

  姬雨亭仰天一笑,道:“武林中恩恩怨怨有时简直无法分出是非,大嫂纵有维护杨迅之意,也不必放在心上,老朽负责替贵派向同道们解释。我们总是同属侠义道中,以贵派清誉,谅也不致滋生误会!”

  黑衣妇人默然不语,姬雨亭又道:“大嫂既是名震一代的姑射仙子何静前辈高弟,可否赐示贵姓大名,异日老朽如若必须提起大嫂,也可称呼。”

  这老江湖着着迫过去,表面上却不露半点痕迹。

  黑衣妇人无法不答,道:“我姓莫,名芝云。”声音甚是生涩,忽地仰天凄厉地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李骏啊,你如若活着,听到我的名字重现于江湖,作何想法?”她来这一下,竟使名震北六省的老镖头万里关山姬雨亭愣住,心中微觉后悔。只见她就在洞外一块岩石上坐下,瞑目不动。

  姬雨亭因此处形势甚佳,不论是山上或山下的人如不是走近来,决不能发现这里凹陷进去,而且还有一个石洞,是以也没有离开之意。

  他跋涉千里,赶来驰援,自然不想让白水堡先行发觉,故此他本来准备在此处逗留一日,等入夜时分才赶去和东方乐水见面。

  天府神偷应先青这时却暗叫倒霉,只因他躲起之前,曾经弄了手脚,用一包白糖,引来蚁群,使得来人无法在洞中存身。谁知这两人一个是性情怪癖,不愿别寻去处。另一个则除了有心隐住行踪之外,正想多探华山派黑衣妇人莫芝云的秘密,也不肯离开。应先青也只好闷在小洞里。

  又隔了片刻,姬雨亭低声道:“怎的又有人经过?”

  黑衣妇人莫芝云瞑坐不动,生似没有听到,晃眼间一条黄影疾掠而过,忽地折回来,纵落在洞前那片平坦石地之上。只见这人身披黄衫,头上戴着一个金箍,束住下垂的头发,装束诡异之极,中原罕见。

  黑衣妇人莫芝云瞑目端坐,理也不理。姬雨亭却慢慢睁开眼睛,凝视这装束诡异的黄衣怪客。

  那黄衣怪客面色蜡黄,极为瘦削,双目特大,眼球上布满血丝。他瞧瞧洞外的两人,便冷森森喝道:“你们叫什么名字?坐在此地干什么?”

  万里关山姬雨亭当真又老又辣,向他微微一笑,用嘴唇朝莫芝云呶一下。

  黄衣怪人的眼光转到莫芝云面上,凝视了片刻,倏然变得面色通红,挣扎似地哼了一声。这一下哼声非同小可,连洞内躲着的天府神偷应先青也感到耳朵一阵急鸣,心跳头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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